吕布没有立刻去接那卷竹简。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跪伏于马前的轲比能身上,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完工、还带着血腥气的艺术品。一线天内的死寂,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填充着,压得每一个幸存的鲜卑士兵都喘不过气。他们跪在尸山血海之中,不敢抬头,不敢动弹,生怕一丝一毫的异动,就会重新唤醒悬崖上和谷地尽头那两头择人而噬的怪物。
风雪似乎也小了些,让阳光有机会穿透云层,投下几缕惨淡的光。光线照在吕布那身被鲜血浸透的铠甲上,反射出一种妖异的暗红色光芒。他缓缓地、几乎是懒洋洋地从马鞍上探下身,从徐荣手中接过了那卷竹简。
竹简的封口用火漆密封,上面烙印的不是相国府的官印,而是一个奇特的、从未见过的狼头徽记,狰狞而肃杀。吕布认得这个徽记,这是义父的亲令,代表着不容置疑的最高意志。
他用指甲划开火漆,展开竹简。徐荣凑了过来,借着光线,低声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
竹简上的字迹,是义父那独有的、铁画银钩般的瘦金体,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冷酷。
“奉先吾儿亲启:
一,敌酋轲比能,生擒,押送长安,吾有他用。
二,降卒尽数缴械,剥其甲,收其马,凡铁器寸缕不得留。
三,分其众,以百人为一队,设监军,令其北上,于朔方、五原二郡修筑驰道、开采矿山。告之,劳者有食,三年之后,绩优者可入汉籍,为屯田户。
四,此战,非为杀戮,乃为立威,更是为教化。使其知我汉家天威,亦使其知我汉家生路。化胡为汉,此为万世之基。
五,另,斩其万夫长以上头目三十六人,筑京观于一线天谷口,以告天下,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虽降亦惩!”
徐荣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吕布和轲比能的心上。
吕布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杀光他们,他懂。放了他们,他也能理解为一种猫捉老鼠的戏弄。可这算什么?让他们去修路、挖矿?还给饭吃?三年后还能变成汉人?
这和他脑子里关于战争的认知,完全是两个概念。战士的宿命,不就是在战场上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吗?让这些手上沾满汉人鲜血的豺狼去干苦力,简直是对他方天画戟的一种侮辱。
“义父这是何意?”吕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和烦闷,“修路挖矿,那是苦役犯的活。直接一刀砍了,岂不痛快?留着这些废物,还要分出兵力看管,浪费粮食。”
跪在地上的轲比能,在听到竹简内容的那一刻,浑身如遭电击。
他预想过无数种结局。被吕布一戟斩杀,被押到长安凌迟处死,甚至是被当成炫耀的战利品游街示众。这些,他都能接受,因为那是败者的宿命。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董卓不要他的命,却要剥夺他的一切。他的军队,他的武器,他的战马,甚至他作为鲜卑人的身份。那个远在长安的权臣,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不仅要决定他们的生死,还要重新定义他们的存在方式。
“化胡为汉”……
这四个字,比吕布的方天画戟更让他感到恐惧。那是一种从根上刨除他所有骄傲和信仰的、更深层次的毁灭。董卓要的不是一片臣服的草原,而是要让草原,从今往后,彻底姓汉!
他终于明白,这个董卓,与他以往见过的所有汉人军阀都不同。那些人要的只是边境的安宁或是暂时的胜利,而董卓,他要的是整个族群的未来。
一种比死亡更深的绝望,攫住了轲比能的心。
“将军息怒!”徐荣的脸上,却是一种截然相反的、近乎狂热的崇拜。他看着吕布,压低了声音,语气激动地解释道:“相国大人此举,真乃神来之笔!将军您想,杀光他们,固然痛快,但除了得到一堆尸体,我们还剩下什么?草原广袤,杀了一批,明年又会冒出一批,杀之不绝!”
“可按照相国大人的方略,此数万降卒,便不再是敌人,而是我大汉的劳力!他们修的驰道,能让我军日后出兵塞外,朝发夕至!他们开的矿山,能为我军提供源源不断的铁器,去打造更多、更厉害的‘霹雳铁管’!这叫‘以战养战’!”
“更厉害的是,”徐荣的眼睛在放光,“相国大人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一条通过劳动就能变成汉人的路!此事一旦传回草原,那些还在观望的部落会怎么想?是继续跟着他们的单于对抗我汉家天威,落得全族被灭的下场,还是主动归附,为自己和子孙后代,谋一个安稳富足的前程?此乃攻心之策,兵不血刃,便可瓦解整个草原的敌意!相国大人,看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百年之后的大局啊!”
吕布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不太懂什么“以战养战”,更不明白什么“百年大局”。他的脑子很简单,强者生,弱者死。可听徐荣这么一分析,好像义父的这个决定,确实比他单纯的“杀光”要高明得多。
虽然还是觉得不痛快,但对于义父的命令,吕布从不会怀疑。那是比天神的旨意,更需要他去遵从的东西。
“哼,啰嗦。”吕布撇了撇嘴,算是接受了徐荣的解释。他将竹简收好,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些跪着的鲜卑降卒,眼神中的杀意和狂热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管牲口般的冷漠和不耐。
“传我将令!”吕布的声音,如同一道冰冷的寒风,扫过整个谷地,“所有降卒,放下武器,脱下盔甲,十人一排,双手抱头,滚到谷口去!胆敢迟疑、或者私藏兵器者,杀无赦!”
他的话音刚落,徐荣便立刻指挥陷阵营的士兵,端着AK47,开始上前监视。
那些幸存的鲜卑士兵如蒙大赦,又像是听到了催命的符咒。他们不敢有丝毫犹豫,慌乱地扔掉手中的弯刀,笨拙地解开身上的皮甲,然后像一群被驯服的野狗,争先恐后地朝着谷口跑去。
“当啷啷……”
兵器和甲胄被扔在雪地里,发出杂乱而清脆的响声,像是为这场战争的结束,奏响了最后的尾音。
吕布没有再去看那些俘虏,他调转马头,对徐荣说道:“这里交给你了。清点战利品,把那些头头的脑袋砍下来,在谷口筑京观。记住,要筑得高一些,显眼一些,让每一个路过这里的胡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徐荣躬身领命:“遵命!只是……将军您这是要去……”
“我?”吕布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古怪的、混杂着期待与兴奋的笑容,他拍了拍怀里那卷竹简,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义父有令,让我即刻返回长安。”
徐荣一怔,有些不解。此地战事刚刚平息,俘虏的收编和整顿千头万绪,正是需要主将坐镇的时候,相国为何要如此急切地召回吕布?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吕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炫耀。他翻开竹简的末尾,将最后一行字,指给徐荣看。
那一行字,写得比正文要小,也更加潦草,仿佛是董卓在写完军令后,随手加上去的私信。
徐荣凑过去,借着光线,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奉先,速归。铁甲巨兽,已为你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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