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长安城浸染得深沉。
唯有城西的梅坞方向,依旧灯火通明,隐约有丝竹之声随风飘来,那是权力的不夜天,是胜利者在享受他的战利品。
而城中另一处,一座僻静的宅院内,书房的灯火却也亮到了此刻,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孤清。
这里是蔡文姬的居所,也是董卓钦点的史书编纂之所。
檀木书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竹简、帛书,从前汉的《史记》、《汉书》,到本朝的《东观汉记》,浩如烟海。空气中弥漫着旧竹简的清苦和新墨锭的松香混合的气息,本是能令读书人心神安宁的味道。
可蔡文姬的心,却一点也不安宁。
她面前的宽大书案上,摊开着两卷文书,在烛火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色泽与气息。
左边的一卷,泛着黄旧的色泽,是她从皇家石室中请出的前朝档案。上面用工整的隶书记载着汉武帝时期,大将军卫青、霍去病北击匈奴的赫赫战功。字里行间,是倾国之力的征伐,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惨烈,是耗空了几代人积蓄,长达数十年的血战。每一个胜利的背后,都浸透着无数汉家儿郎的鲜血与边陲百姓的泪水。
右边的一卷,则是一份刚刚誊抄完毕的军报,墨迹未干,仿佛还带着一股边塞的凛冽风霜。军报的内容简单得近乎粗暴:出兵、遇敌、设伏、尽歼、受降。
从大军开拔到捷报传回,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
没有长途奔袭的后勤之忧,没有惨烈攻防的血肉相搏,更没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悲壮与无奈。只有一种近乎碾压的、不讲道理的、宛如神明降罚般的绝对力量。
“霹雳神机……”
蔡文姬的指尖,轻轻拂过这四个字,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来自北疆的、令人战栗的灼热。
这些天,整个长安都在为这场大捷而疯狂。百姓们奔走相告,将董卓与吕布夸耀成了天神下凡,庇佑大汉的无双战神。他们不懂什么战略战术,他们只知道,以前年年都要来劫掠、让他们担惊受怕的胡人,这次被打得跪地求饶,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这是一种最朴素,也最真实的喜悦。
可作为史官,蔡文姬看到的,远比百姓更多。她看到了那份军报之后,紧随而来的第二道政令——“化胡为汉”。
当她第一次看到这道命令时,她握着毛笔的手,在空中停滞了许久,一滴浓墨从笔尖滑落,在空白的竹简上晕开,像一个无法解读的问号。
杀戮,是武夫的本能。
征服,是霸主的野心。
而“教化”,将一个桀骜不驯的族群,从根源上纳入华夏的体系,让他们修路、开矿,用劳动换取身份,用时间磨平他们的野性,最终成为汉人的一部分……
这不是武夫,也不是霸主。
这是开国之君,才有的眼界与魄力。
一个被天下士人唾骂为“国贼”的男人,一个在传闻中只知享乐与杀戮的魔王,却在用最冷酷的手段,行着最深远的王道。
这种强烈的矛盾感,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狠狠扎在蔡文姬的认知里,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她所学的一切,她父亲教导她的一切,都无法解释眼前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一道缝隙。长安城的夜风,夹杂着一丝烟火气和若有若无的欢呼声,吹了进来。
她能想象到,此刻城中的无数家庭,都在安稳的睡梦中。他们不用再担心明年的粮价会涨到何种地步,因为董卓从西凉运来了吃不完的平价粮。他们也不用再担心孩子长大了只能做一个睁眼瞎,因为董相国下令要广开官学,给所有人一个读书识字的机会。
这个机会,甚至连她自己,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之女,都从未奢望过能给予天下人。
“蔡大家,夜深了,该歇息了。”
一名负责整理资料的年轻小吏,端着一碗温热的米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小吏名叫卫觊,是河东卫氏的旁支子弟,有些才学,被李儒派来协助蔡文姬。他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兴奋,眉飞色舞,仿佛自己也参与了那场北疆大战。
“大家,您听说了吗?外面都在传,说相国大人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那轲比能看见温侯,还没动手呢,就被温侯身后的万丈金光给吓跪了!还有人说,相国大人会呼风唤雨,那天打仗的时候,天上降下的不是雨,是天火!”
蔡文姬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不禁莞尔。民间的想象力,总是比史实要瑰丽得多。
她没有去纠正那些神话般的细节,只是接过米粥,捧在手心,感受着那份温热,轻声问道:“卫觊,我问你,若有一位医者,以虎狼之药,治好了沉疴绝症,救活了必死之人。那这位医者,是救人的神医,还是用毒的凶手?”
卫觊愣住了,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这问题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神医自然是救人的,凶手自然是害人的,怎么能混为一谈?
“这……晚生愚钝。”他挠了挠头,讷讷地说道,“医者救人,用的药再猛,也是为了治病救人,自然是神医。”
“那若是为了炼制这虎狼之药,他毁了无数珍稀药材,甚至……还伤了些不相干的人呢?”蔡文姬追问道。
卫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想了半天,才试探着回答:“可……可他毕竟是救了那个快死的人啊。比起一条性命,那些药材和不相干的人……或许,或许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答案有些残忍,不敢再看蔡文姬的眼睛。
蔡文姬没有再问,只是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书房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她回到案前,看着那碗在灯火下散发着袅袅热气的米粥,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是神医还是凶手,对于那个被救活的人来说,重要吗?
天下,就是那个身患沉疴的病人。腐朽的士族,割据的诸侯,内耗的朝堂,就是病入膏肓的绝症。而董卓,就是那剂最猛的虎狼之药。
他或许粗暴,或许残忍,或许不择手段,但他确实在用自己的方式,一刀一刀地剜去这个天下腐烂的烂肉。
他废立皇帝,是斩断了外戚与宦官轮流坐庄的根。
他屠戮士族,是打碎了那些门阀垄断知识与权力的枷锁。
他武力平叛,是用雷霆手段,强行缝合这片四分五裂的土地。
如今,他击退外侮,教化胡人,更是为这病入膏肓的天下,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蔡文姬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悸动,那是一种身为史官,亲眼见证时代洪流转向的战栗。她意识到,自己手中的笔,或许将要记录的,不再是一段王朝的末路悲歌,而是一个全新时代的、血腥而辉煌的序曲。
这个时代,将由董卓开启。
这个乱世,将由董卓终结。
她缓缓铺开一卷崭新的空白竹简,提起沾满了浓墨的笔。笔尖悬于竹简之上,微微颤抖。
她不知道该如何为这个男人,为这个时代,写下第一个字。
是“国贼董卓”?
还是“相国董公”?
就在她心绪万千,难以落笔之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与府中仆役的碎步截然不同。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腰佩环首刀的卫士,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带着一股铁血煞气,那是只有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才会有的气息。这股气息,与书房的翰墨书香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卫士对着蔡文姬,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如钟。
“蔡大家,相国大人有令,深夜相召。”
蔡文姬心中一凛,站起身来。
那卫士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相国大人言,有‘为万世开太平’之策,需您亲自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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