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邺城。
曾经作为讨董联军大本营的府邸,如今笼罩在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之下。秋风萧瑟,卷起庭院中的落叶,打着旋儿,像一群无家可归的孤魂。残破的盟军旗帜在风中无力地抽动,发出“噼啪”的哀鸣,仿佛在诉说着虎牢关前那场噩梦般的溃败。
袁绍坐在堂上,面前的酒樽早已冰冷。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写满了阴郁与烦躁。自关前大败,十八路诸侯分崩离析,他这个盟主也成了个笑话。逃回自己的冀州老巢后,他整日借酒消愁,却怎么也浇不灭心头那股憋屈的火。
他忘不了,那如同天神怒吼般的巨响。忘不了,那能喷吐火舌的钢铁怪物。更忘不了,他引以为傲的河北精锐,在那些怪物面前,如同纸糊一般,一触即溃。
堂下,谋士逢纪、郭图等人垂手而立,噤若寒蝉。他们能感觉到主公身上散发出的暴戾之气,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触霉头。
就在这压抑的死寂中,一名亲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主公!主公!从……从江南和关中传回消息了!”
袁绍眼皮一抬,烦躁地挥了挥手:“讲。”
那亲卫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打颤:“江东……江东孙坚之子孙策,与其结义兄弟周瑜,起兵反抗董贼,已……已然兵败。据说,董贼在长江之上,动用了能在水上行走的钢铁巨兽,江东水师全军覆没。孙策、周瑜二人被生擒,在董贼大营前,被逼……被逼学狗叫,啃食骨头,受尽凌辱!”
“什么?”
堂上众人,无不骇然。孙策人称“小霸王”,其勇武天下皆知。周瑜更是江东的麒麟才子,智谋过人。这两人联手,竟也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能在水上行走的钢铁巨兽?这董卓的妖法,又精进了?
袁绍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一把握住案几的边缘,手背上青筋暴起。孙坚曾是他麾下大将,如今其子落得如此下场,这无疑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这个昔日盟主的脸上。
“匹夫之勇,自取其辱!”袁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也不知是在骂孙策,还是在安慰自己。
那亲卫不敢抬头,哆哆嗦嗦地继续禀报:“还……还有一个消息。董贼班师回朝后,颁下诏令,要在其治下所有郡县,广设官学……”
“哼,装模作样,收买人心罢了。”逢纪冷笑一声,不以为意,“此乃笼络寒门之小术,何足道哉?”
亲卫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鼓足勇气,将后续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那诏令上说……凡治下子民,年满七岁,无论……无论男女,不分贵贱,皆可免费入学,官府还……还供给午食!”
话音落下,整个大堂,陷入了比刚才更加诡异的死寂。
逢纪脸上的冷笑僵住了。郭图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骇。
免费入学?无论男女?不分贵贱?还管饭?
这……这是疯了吗?!
袁绍也愣住了,他缓缓松开紧握案几的手,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再说一遍?”
“千真万确!”亲卫急忙道,“如今长安、西凉、关中,乃至刚刚平定的江东,所有城池的告示墙上都贴满了诏令。据说……据说各地的百姓,都……都疯了。他们上街欢庆,高呼‘董相国万岁’,许多人更是跪在地上,为董贼立长生牌位,说他是……是活菩萨下凡……”
“哐当!”
袁绍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酒樽、果盘、竹简散落一地,狼藉不堪。
“活菩萨?万岁?!”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一群愚夫愚妇!一群贱民!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就认贼作父!简直……简直无耻至极!”
他不是因为董卓收买人心而愤怒。他愤怒的,是董卓此举的本质。
这已经不是收买人心了。这是在掘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根!
学问,是什么?是他们这些高门华族,耗费数代人的心血,用无数的金钱和资源堆砌起来的、用以统治天下的最高壁垒。一个“士”字,就是一道天堑,将他们和那些泥腿子清晰地划分开来。
可现在,董卓在做什么?
他要把这道天堑填平!他要把这面壁垒砸碎!他要让那些屠户的儿子、铁匠的女儿,都拿起竹简,和士族的子弟坐在一起读书识字。
这比董卓拥有多少钢铁巨兽,都要可怕一万倍!
钢铁巨兽,只能摧毁他们的身体。而董卓此举,是要摧毁他们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
“主公息怒!”逢纪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下。
“息怒?我如何息怒!”袁绍在堂上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他董卓,一个西凉的鄙贱武夫,他凭什么!他凭什么敢这么做!他这是要与天下士人为敌!他这是在自取灭亡!”
他嘴上喊着“自取灭亡”,可眼中的惊惧,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想起了那些在虎牢关前,被轻易撕碎的、忠于他的部曲和门客。他又想到了那些在田里刨食的佃户,若是他们的孩子也能读书,他们还会心甘情愿地为袁家世代为奴吗?
一股寒意,从袁绍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
与邺城的狂怒不同,在陈留,曹操的大营中,气氛则是一片凝重的死寂。
曹操坐在一张简陋的马扎上,手里拿着一块木炭,面前的地上,画着一幅潦草的地图。从关中到江东,再到荆襄,都被他用粗糙的线条勾勒了出来。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等一众心腹将领,分列左右,一个个面色沉重。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
“都听到了?”曹操低着头,声音沙哑,听不出喜怒。
“听到了。”夏侯惇瓮声瓮气地回答,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恨声道,“那董贼,真是越来越邪门了!又是水上走的铁疙瘩,又是让娃娃们免费上学,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曹操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恐惧。
“元让,我们都想错了。”曹操用木炭在地图上,将长安和江东重重地圈了起来,“我们一直以为,董卓是个国贼,是个暴君。我们想着,只要积蓄力量,联合天下英雄,总有一天能将他推翻,匡扶汉室。”
他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可我们现在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在玩我们这套争霸天下的游戏。”
“那他在玩什么?”曹仁不解地问。
曹操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走到营帐门口,掀开帘子,望着外面那些正在操练的士兵。那些士兵,大多是跟他从家乡出来的子弟,一个个质朴而忠诚。
“他在创造一个新的天下。”曹操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们跟袁本初他们,争的是城池,是兵马,是地盘。可董卓呢?他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粮食和书本。”
“他的刀,比我们所有人的都利,不服的,他就杀。他杀得我们胆寒,杀得天下士族不敢多说一个字。”
“然后,他拿出我们谁都拿不出的东西。高产的粮种,让百姓吃饱饭。免费的官学,让百姓的孩子有出路。”
曹操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一众兄弟和将领:“你们告诉我,如果你是一个目不识丁、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百姓,你是愿意跟着我们这些所谓的汉室忠臣,去讨伐一个让你吃饱穿暖、让你孩子能读书识字的‘国贼’,还是愿意拿起武器,去保卫那个‘国贼’?”
整个营帐,鸦雀无声。
夏侯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答案。
“我明白了……”谋士程昱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却长叹一声,脸色煞白,“主公,董卓此举,看似与天下士人为敌,实则是将天下万民,都绑在了他的战车上。民心……他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把民心给攥在了手里。这比他拥有十万铁甲雄兵,还要可怕。”
“是啊,太可怕了。”曹操重新坐回地上,眼神空洞地看着那幅地图,“他不是在征服,他是在‘更换’。他要把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规则,所有的人心,都换成他想要的模样。”
“我们还在想着怎么打败他的军队,可他已经开始釜底抽薪,在挖我们的根了。”
曹操的目光,再次落到营外。他看着那些挥汗如雨的士兵,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不寒而栗。
现在,他们是自己的兵。
可当他们家乡的父老兄弟,都开始念着董卓的好,当他们的子侄后辈,都进了董卓开的学堂,读着董卓编的书。
到那个时候,他们,还会是自己的兵吗?
曹操感到一阵窒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所面对的,或许根本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个来自未知之地的、正在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重塑整个世界的……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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