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解决了土地纠纷,林正的日子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清闲下来,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忙碌。
那间曾经门可罗雀的信访办,如今成了镇政府大院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门槛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磨低了,来访的村民络绎不绝。
这和过去那些哭天抢地、撒泼打滚的上访户不同。新来的村民们,大多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质朴的希望。他们手里提着的东西也五花八门,有篮子里垫着干草的几个土鸡蛋,有刚从地里拔出来、还带着泥土芬芳的萝卜青菜,甚至还有一个大婶,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非要塞给林正当早饭。
林正一概不收,推辞得口干舌燥,但对他们反映的问题,却一个不落地记在本子上。
“林干事,俺家那口子在山里开石头,砸伤了脚,老板不给钱,说是他自己不小心,这理儿到哪儿说去?”
“林干事,村里发救济粮,俺看村长家的亲戚,领的米面都比俺们家的要白,这事儿……您管不管?”
“林干事,俺家娃儿在镇上中学念书,学校非要让买好几百块一套的校服,不买就让娃儿在教室后面站着听课……”
记录本很快就写满了。一页页翻过去,林正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些问题,琐碎,具体,充满了烟火气,也充满了辛酸。它们不像土地纠纷那样有明确的对错和清晰的法理边界。它们像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乱麻,根源深植于贫穷、愚昧和人情社会的土壤里。
他可以去帮那个受伤的工人讨要医药费,但工人下一个活计在哪里?他可以去质问村长为何优亲厚友,但下次发物资,那家人会不会被变相报复?他可以向教育部门反映乱收费,但那个孩子在学校里,会不会被老师和同学孤立?
这些事,用法律的利刃去劈,往往会伤到更多无辜的血肉。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青云镇,除了那些摆在明面上的矛盾,更深层次的问题,是无处不在的贫困。贫困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让他们为了几斤米面、几百块钱,甚至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面子,而争斗不休,耗尽了所有的体面和精力。
这天下午,他去红旗村做回访,主要是想看看调解协议的履行情况。
路过前进村时,李大嘴带着几个村民,老远就迎了上来,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笑开了花。
“林干事!您可来了!快,到家里喝口水!”
林正推辞不过,被簇拥着进了李大嘴家的院子。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几只老母鸡在墙角悠闲地啄食。李大嘴的老伴儿端出一碗刚沏好的热茶,茶叶是自家后山采的野茶,味道苦涩,但回甘很足。
“林干事,地里已经重新划好界桩了,俺们村的人都念着您的好呢!”李大嘴搓着手,激动地说,“要不是您,这官司再打二十年也打不完。”
林正喝了口茶,问道:“地拿回来了,准备种点什么?”
李大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还能种啥,种点玉米、红薯呗,自己糊口,剩下的拉到镇上卖点零花钱。”
“没想过种点别的?经济作物之类的?”林正问。
旁边一个村民接话道:“想过哩!前几年有人说种药材赚钱,俺们也试了,可咱们这地太贫,种出来的东西品相不好,药材贩子来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价钱压得比红薯还低,最后全烂地里了。折腾不起喽!”
一种无力感,弥漫在小小的农家院里。他们赢回了土地,却赢不回一个富裕的未来。这片他们为之奋斗了几十年的土地,所能给予他们的,也仅仅是勉强果腹而已。
从前进村出来,林正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继续往红旗村走,村里的气氛明显不同,路上遇到的村民看到他,眼神躲闪,表情尴尬,没人主动打招呼。
他找到了村主任王长贵。王长贵正在自家门口的石墩上抽着旱烟,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苍老了好几岁。
看到林正,他站起身,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干事来了。”
“王主任,我来看看协议落实的情况。”
“落实了,都落实了。”王长贵有气无力地说,“地,都按协议划出去了。就是村里人……气不顺。”
林正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这种积怨,不是一天两天能化解的。他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间破旧的土坯房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咳声里夹杂着孩子微弱的哭声。
“那家是?”林正不由得问道。
王长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叹了口气:“是王老四家。他自己前几年得病走了,老婆受不了穷,跟人跑了,就剩下个老娘和七八岁的娃儿。娃儿前阵子掉水塘里,捞上来就一直发烧咳嗽,怕是得了肺炎。他奶奶天天去山里采草药给他熬水喝,也不见好。”
“怎么不送去镇上医院?”
“送?”王长贵苦笑一声,指了指那摇摇欲坠的土坯房,“林干事,你看看他家那样,锅都快揭不开了,哪有钱去医院?去一趟镇医院,检查费、药费,没个千儿八百下不来。对他们来说,那是天文数字。”
林正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朝那间土坯房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一推,一股潮湿、混杂着草药味的霉气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昏暗,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蜷缩在满是补丁的被子里,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正难受地呻吟着。
床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用一把破蒲扇,徒劳地给孩子扇着风,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看到门口的亮光和人影,她警惕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你们是……”
王长贵连忙上前解释:“婶子,这是镇上的林干事,路过,来看看。”
林正走上前,蹲下身,看着那个孩子。系统面板上,男孩头顶上飘着一团若有若无的黑气,那是代表病痛和厄运的“民怨”之气,只是这股气并非来自他人,而是源于他自身的困境。
【检测到濒危个体,解决其生存危机,预计可获得民心值+800。】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但林正此刻完全没有心思去关注数值。他伸出手,想摸摸孩子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直烫到他心里。
“大娘,孩子病得很重,得马上去医院。”林正的声音有些沙哑。
老婆婆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用粗糙的手抹着眼泪,泣不成声:“干事,俺知道……可俺没钱啊……俺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剩下这间破房子了……”
林正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拿了出来,大概有七八百块钱,这是他这个月刚发的工资,还没来得及存。
他把钱塞到老婆婆手里:“大娘,钱我先给你垫上,救孩子要紧。王主任,麻烦你找辆三轮车,我们现在就送孩子去镇医院!”
王长贵和老婆婆都愣住了。
“这……这可使不得!林干事,这钱我们……”老婆婆拿着那沓钱,手抖得厉害。
“没什么使不得的,一条人命比什么都重要!”林正的语气不容置疑。
王长贵看着林正,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怨怼,而是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佩。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出去找车。
半个多小时后,一辆颠簸的农用三轮车,载着林正、老婆婆和发烧的孩子,一路尘土地驶向了青云镇卫生院。
办完入院手续,看着孩子被打上点滴,躺在病床上安静下来,林正才松了口气。他口袋里空空如也,心里却有种莫名的踏实。
走出卫生院,天色已经擦黑。镇上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这个贫穷而闭塞的小镇。
林正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一个人走在镇上的主街上。他看着街道两旁低矮的店铺,看着那些在路边摊讨价还价的镇民,看着他们脸上被生活磨砺出的疲惫和麻木。
他今天解决了一个孩子的医药费问题,可镇上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孩子?他解决了前进村几十亩地的归属,可整个青云镇,又有多少亩土地只能种出糊口的粮食?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给一个千疮百孔的病人,贴上一块块创可贴。他止住了流血,却治不了病根。
这个病根,就是贫穷。
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这比面对牛建国的威胁,比面对镇长的算计,要沉重得多。因为那些是敌人,而眼前的这一切,是他想要守护的人民。
他回到办公室,打开了那盏熟悉的台灯。灯光下,他摊开青云镇的行政地图。一个个村庄的名字,像一颗颗沉重的星辰,散落在地图上。
前进村、红旗村、李家村、王家庄……还有今天他才知道的,那个偏远的、几乎被遗忘的落鹰山村。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仿佛能感受到每一寸土地下的叹息。
他知道,只靠信访办这点职能,只靠他一个人的工资,是远远不够的。想要真正改变这里,需要的是系统性的工程,是能让人们看到希望的产业,是能让孩子们安心上学、老人们放心看病的保障。
可路在哪里?钱从哪里来?他又该从何处着手?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就在这时,脑海中的系统面板,忽然闪烁起柔和的光芒。
【检测到宿主已触及区域发展的核心困境。】
【民心所向,天道酬勤。当宿主真心为一方水土谋求发展时,系统将提供更高层级的指引。】
【新手阶段结束,‘区域发展模块’即将开启。请问宿主,是否确定将‘改变青云镇贫困面貌’作为下一阶段核心目标?】
林正看着地图,看着那个因肺炎而痛苦挣扎的孩子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浮现。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迷茫和无力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对着脑海中的系统,用尽全身的力气,做出了回答。
“我确定。”
喜欢官场亨通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官场亨通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