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是一个被睡梦强行拽出的男人,声音里裹着浓浓的宿醉和不耐。
“谁啊?民政局?林正?”对方含糊地重复着,像是在辨认一个陌生的词组,“大半夜的,查什么教师补助?吃饱了撑的?那是我们教育局的事,跟你民政局有半毛钱关系?”
声音粗暴而直接,带着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本能敌意。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林正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对方的恶劣态度只是一阵无意义的电流声,“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政策,毕竟很多乡村教师生活困难,也属于我们民政部门需要关怀的群体。您看,明天上班后,我应该去哪个科室对接?”
他把“关怀”两个字咬得不轻不重,既是理由,也像是一面盾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林副局长”到底是什么来路。一个刚来县里就敢半夜打电话查账的愣头青,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背后有人。
“……计财科,找钱科长。”最终,对方不情不愿地扔下一句话,便“啪”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林正的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对方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这恰恰说明,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上,藏着某些人不愿意被触碰的“肥肉”。
第二天一早,林正没有先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走向了隔壁的教育局大楼。
清河县教育局的办公楼比民政局要气派一些,大厅里挂着“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烫金大字,墙上贴满了各种“优秀教师”、“模范学校”的宣传照片,照片里的每个人都笑得格外灿烂。
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粉笔灰和陈旧纸张的味道,走廊里人来人往,步履匆匆,看起来比民政局那种暮气沉沉的氛围要“欣欣向荣”得多。
林正径直上了三楼,找到了“计财科”的牌子。
计财科的办公室里,几位工作人员正围着一台电脑,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
“哎,你们看,老张这装备,绝对是花了大价钱了!”
“可不是嘛,他那把‘屠龙刀’一出,谁与争锋?听说光买这个号就花了好几万!”
热火朝天的游戏讨论,在林正推门而入的瞬间戛然而止。几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纷纷转头,目光惊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请问,钱科长在吗?”林正微笑着问,仿佛没有看到他们屏幕上还未关闭的游戏界面。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发际线岌岌可危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推了推眼镜,脸上迅速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我就是钱进,您是?”
“民政局,林正。”
“哦!林副局长!”钱进的热情瞬间又高了一个八度,他快步走过来,伸出双手,“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年轻有为啊!快请坐,快请坐!”
他一边把林正往待客的沙发上让,一边麻利地给旁边的小年轻使眼色。那小伙子立刻会意,手忙脚乱地关掉游戏,拿起暖水瓶倒茶。
一番客套之后,林正说明了来意。
听到“乡村教师困难补助”这几个字,钱进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哎呀,林局长真是心系基层,体恤民情啊!我们教育系统的同志,都要向您学习!”他先是送上一顶高帽,然后话锋一转,面露难色,“不瞒您说,这块儿工作,我们也是有苦难言。县里财政紧张,拨下来的款项就那么多,僧多粥少,我们只能是精打细算,把钱用在刀刃上。”
他叹了口气,从文件柜里抱出厚厚一摞装订好的报表,“林局长,您看,这是近三年的全县教师补助发放名录和财务报告,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完全是按照上级文件精神执行的。我们是计财部门,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规矩。”
那堆报表,足有半米高,散发着油墨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这是官场里最常见的招数——“文山会海”。用海量的、繁琐的、无用的信息,来淹没你的质疑,消磨你的耐心。一个正常人,光是把这些报表看完,恐怕就要个把星期,更别提从里面找出什么猫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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