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林正所有的伪装和冷静。
照片里的李建国,眼神中那种混杂着惊恐、屈辱与绝望的情绪,是林正再熟悉不过的。他在信访办的椅子上,见过太多次这种眼神。那是属于弱者的、被逼到墙角的、最后的无声呐喊。
而那个鲜红的倒计时,30:00,29:59,29:58……每一秒的跳动,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正的神经上。
这不是警告,这是战书。
张宏发甚至懒得用言语来威胁,他直接将最血腥、最赤裸的现实,以最冰冷的方式,摆在了林正面前。他用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林正想要保护的群体中的代表,筑成了一座囚笼。
你不是要走群众路线吗?你不是把这些老工人当成你的根基吗?现在,你的根基就在我手里,三十分钟后,这根基就会被活活碾碎。
你来,就是自投罗网。你不来,你的“民心”就此崩塌。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林正的血液里,有一股滚烫的怒意在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稳得没有一丝颤抖。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的冲动,都会让李建国和自己,万劫不复。
【警告!检测到宿主核心信念受到直接威胁,S级任务【清源行动】出现高危分支:【人质危机】。】
【分支任务目标:在保证人质绝对安全的前提下,粉碎敌人的陷阱。】
【任务提示:愤怒是无能的怒吼,冷静是唯一的武器。】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像一盆雪水,从林正的头顶浇下,让他沸腾的怒火沉淀为一层坚硬的寒冰。
他缓缓收起手机,揣进兜里,脸上的表情恢复了那种人畜无害的、挑选商品的闲适。他甚至还拿起一顶草帽,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像是在评价这顶帽子是否适合自己。
但镜子里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了半分温度。
他转身,走出了这家帐篷店,脚步不疾不徐,就像一个普通的市民,被市场里的喧嚣所吸引,漫无目的地闲逛。他没有回头看那辆黑色的奥迪,也没有再朝仓库的方向瞥一眼。
他信步走到一个卖水产的摊位前,摊主正费力地用网兜捞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水花四溅,溅湿了林正的裤脚。
“老板,这鱼怎么卖?”林正笑着问,声音不大,刚好能盖过周围的嘈杂。
“十五一斤,刚从水库拉来的,新鲜着呢!”摊主热情地招呼。
林正一边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角的余光却在飞快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个市场,是一个完美的猎场。
摊位密集,人流混杂。左边是卖干货的,成堆的辣椒和花椒散发着刺鼻的香气。右边是卖廉价日用品的,堆积如山的纸箱和塑料制品。远处,还有几个卖烧烤炉和便携式煤气罐的摊位。
混乱,意味着无数的可能。
他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能听懂他指令,并且绝对可靠的帮手。
他想到了老张。赵书记亲自为他挑选的司机,一个开车极稳、话却不多的中年男人。赵书记说,进入丛林前要检查营地,那这辆车,就是他最可靠的移动营地。
林正没有立刻回去,他继续在市场里绕了一圈,像是在货比三家。他甚至真的买了两斤蚯蚓,用一个塑料袋装着,拎在手上。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无所事事的钓鱼爱好者。
当他回到那辆停在角落里的帕萨特旁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老张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了眼。
“市长,挑好了?”
“嗯,挑好了。”林正将那袋蠕动的蚯蚓随手放在一边,身体前倾,凑到驾驶座的后面,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像是在开玩笑,“老张,你开过救护车吗?”
老张透过后视镜看着他,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慵懒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平静地回答:“没开过。不过以前在部队,开过装甲运兵车,从枪林弹雨里拉过人。”
林正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他不再废话,将手机递了过去,屏幕上,依旧是那张照片和那个不断倒数的计时器。
老张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那股常年跟在领导身边养成的温和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只有在生死场上才能磨砺出的狠厉。
“狗娘养的!”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抬起头,目光如刀:“市长,您说怎么干?我这条命,是赵书记给的,也是国家的。今天就算交代在这,也值了。”
“命不能交代在这,一条都不能。”林正的语气冷静得可怕,“李师傅的命,我们的命,都金贵着。老张,现在听我说,我们需要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个喧闹的市场。
“看到那个卖煤气罐的摊位了吗?旁边是不是堆了很多纸箱子?”
老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你去那个摊位,买一罐最小的。就说你的车在路上抛锚了,想借点工具,跟老板套套近乎。”林正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然后,想办法,让那个煤气罐的阀门‘不小心’松掉,再‘不小心’地,把它滚到那堆纸箱子后面。”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凝重。
“这……会不会闹得太大?”
“不大,那条鳄鱼就不会从洞里探出头来。”林正看着他,“放心,我有分寸,不会伤到人。你做完这件事,立刻回到车里,把车开到那个仓库唯一的出口,那条小巷的巷口。不用堵死,但要让他们的车,没办法第一时间冲出来。”
“明白了。”老张没有再多问一个字,他将车熄火,推门下车,脱掉了身上的司机外套,只留下一件灰色的旧t恤,汇入了市场的人流中,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林正坐在车里,看着手机上的倒计时。
20:13。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他心里敲着一面鼓。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张宏发为什么选择这里?因为这里够乱,方便动手,也方便撤离。他为什么只给三十分钟?因为这个时间,刚好够自己惊慌失措,够自己向上级汇报,但又不够警方完成部署和突击。
这是一个心理上的完美博弈。
他赌林正年轻气盛,会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或者,赌林正胆小怕事,会眼睁睁看着李建国死去,从此背上沉重的道德枷d锁。
但张宏发算错了一件事。
林正不是一个人。他身后,站着赵启年,站着老张这样的人,更站着他一直以来所信奉的,人民的力量。
他推开车门,也下了车。他没有走向那个仓库,而是朝着反方向,走向那个他之前聊了半天的,卖自制酒米鱼饵的老板。
“老板,你这酒米,劲儿够不够大啊?别回头一条鱼都钓不上来。”林正像个挑剔的顾客,大声嚷嚷着。
“放心!我这可是独家秘方,泡了三个月的曲酒,别说鱼,人闻了都得倒!”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林正笑了笑,从兜里掏出刚才买鱼钩时,找回来的那枚五毛钱的硬币。
他将硬币在指尖抛了抛,一道银光在浑浊的空气中划过。
就在这时,市场的另一头,传来一声惊呼。
“漏气了!漏气了!”
紧接着,是一阵刺耳的“呲呲”声,一股浓烈的煤气味迅速弥漫开来。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炸开,惊叫着四散奔逃。
“快跑啊!要爆炸了!”
混乱,开始了。
林正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他看着那枚在空中翻转的硬币,屈指一弹。
硬币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中那个卖酒米老板身后,一个用来给电瓶充电的、火星四溅的老旧插线板。
“砰!”
一声闷响,插线板瞬间爆出一团耀眼的电火花。
那火花,像一道闪电,精准地点燃了空气中浓度已经达到临界点的煤气。
“轰——!”
一团巨大的火球,从那堆纸箱后面猛地腾起,热浪夹杂着尖叫声,席卷了半个市场。冲天的火光,将所有人的脸都映成了惊恐的橘红色。
没有人注意到,在混乱爆发的瞬间,那个挑剔的“钓鱼爱好者”,已经像一头猎豹,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那个废弃仓库的方向冲了过去。
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果然被里面的骚动震开了一道缝。
一个纹身壮汉的脑袋,正从门缝里探出来,满脸惊疑地望着市场里那片冲天的火光。
机会!
林正深吸一口气,身体压低,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在无数奔跑哭喊的身影中,逆流而上。
他的手机屏幕上,那个血红的倒计时,定格在了12:45。
而他的眼中,只有那道门缝,和门缝后,那个决定了李建国生死的,毫无防备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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