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忙音,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黑色啄木鸟,在死寂的病房里,一下,又一下,执着地啄着林正的耳膜。
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忘了。整个人像一尊被瞬间浇筑的雕像,靠在床头,只有瞳孔在无声地收缩,将天花板那片惨白的光,聚成一个冰冷的针尖。
猪脚饭。
这个词,此刻比“花圈”更让他毛骨悚然。
花圈是未来的威胁,而猪脚饭,是已经发生、已然被洞悉的过去。它像一个无形的幽灵,穿透了医院的墙壁,穿透了房门,轻而易举地坐在了他床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将那份晚餐咽下。
一股粘稠的、冰凉的寒意,从被汗水浸湿的后背,沿着脊椎,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爬,缠住了他的脖颈。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得发疼,仿佛吞下了一把滚烫的沙砾。
老张?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不可能。如果连老张都信不过,那他在这座城市里,就真成了一个睁眼瞎。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他的目光,像两道缓慢移动的探照灯,开始一寸一寸地扫过这间屋子。
王秘书送来的那个果篮,依旧摆在床头柜上,红润的苹果和饱满的提子,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他送来的时候,自己正在昏睡,有足够的时间。
墙上的液晶电视,此刻是黑色的,像一只闭上的、巨大的眼睛。
天花板的通风口,黑洞洞的,不知通往何处。
还有……
林正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床头柜侧面,那个不起眼的白色电源插座上。
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
可正是这份正常,让他感到一种被温水浸泡的窒息。敌人已经不是在门外窥伺,而是已经坐在了观众席上,欣赏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电子合成的声音,那句“我们都等着您康复出院”,还有这碗被点破的猪脚饭,共同构成了一场不加掩饰的嘲讽剧。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他下意识地点开了系统面板。
【民心值:】
【官气值:3850】
【民怨值:0】
数字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温暖,却遥远。它们能为他积攒运气,能让他获得群众的拥护,却无法帮他找到一个藏在暗处的窃听器。看来,这“好人有好报”系统,并不附赠反侦察功能。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他必须找到它。
不是为了拆除,而是为了确认。确认自己究竟被渗透到了哪一步。
右肩的伤口让他无法大幅度活动,他只能用左手,拿起旁边一本没看过的杂志,用杂志的边缘,轻轻地、试探性地敲击着床头柜的每一个角落。
“笃。”
“笃笃。”
声音沉闷而正常。
他又将目标转向那个果篮。他用杂志将果篮一点点拖到自己面前,忍着伤口的疼痛,侧过身,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每一个水果,每一条缝隙。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对方只是通过追踪老张,猜到了自己吃了什么?
这个念头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更深的不安攫住了他。如果对方的监控能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窃听器,只会更加无孔不入。
他靠回床头,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中重新构建这间病房的每一个细节。
就在这时。
“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轻快而熟悉。
林正的身体瞬间绷紧,但随即又放松下来。是陈佳佳,只有她会用这种怕惊扰到人的力道敲门。
“请进。”他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门被推开,实习护士陈佳佳探进半个脑袋,看见林正清醒着,立刻笑得眉眼弯弯:“林市长,还没睡呀?我来看看您的输液管,顺便把果篮帮您收拾一下吧?放一晚上,明天就不新鲜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垃圾袋。
“不用了,放着吧。”林正说。
“别呀,这都一两天了,好多水果都不能吃了。”陈佳佳不由分说,已经开始动手收拾,“哎呀,王秘书也真是的,送礼就送礼,怎么把发票都塞在里面了。”
她从果篮底部拿起一张折叠的白色纸条,看了一眼,便准备随手扔进垃圾袋。
“等等。”
林正的心,猛地一跳。
“怎么了,林市长?”陈佳佳举着那张纸条,一脸不解。
“拿过来我看看。”
陈佳佳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将那张“发票”递了过去。
林正接过来,展开。
那根本不是什么发票。
纸上没有字,只有一个用黑色记号笔画出来的,简陋的猪头简笔画。猪的鼻子,被特意画成了两个黑洞洞的插孔。
一个拙劣的、充满了恶意的玩笑。
一个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指向。
林正的指尖,瞬间冰凉。他抬起头,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那个电源插座。
“林市长,这是什么呀?画得好丑哦。”陈佳佳好奇地凑过来看。
“没什么,一个朋友的恶作剧。”林正迅速将纸条对折,塞进口袋,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温和,“佳佳,你先去忙吧,这里我自己来就行。”
“哦,好。”陈佳佳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临走前又忍不住叮嘱,“那您早点休息,千万别熬夜,不然伤口好得慢。”
“好。”
门再次关上,病房里重归安静。
林正看着那个电源插座,感觉那两个黑色的插孔,就像一双充满了嘲弄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他输了第一回合。
输得彻底,输得毫无还手之力。
对方不仅监听了他,还在事后用这种方式,精准地告诉他:我知道你知道了,但你,无能为力。
这是一种极致的傲慢,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的愤怒、恐惧、屈辱,在这一刻,反而奇异地沉淀了下来,化作了一片冰封湖面般的冷静。
不能动它。
动了,就等于告诉对方,自己怕了。
从现在开始,这间病房就是一个舞台。他必须扮演好一个“一无所知、惊魂未定”的病人角色,用这个角色,来迷惑墙壁里的那双眼睛。
他慢慢地躺下,盖好被子,调整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要入睡的姿势,然后关掉了床头的灯。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只有窗帘的缝隙里,透进一丝城市的霓虹,在天花板上留下一道摇曳的光带。
他睁着眼,在黑暗中,与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无声地对峙。
他在等。
等一个破局的机会。
时间,在心跳的节拍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
“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有力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正的心上。
不是陈佳佳那种轻快的、试探性的敲击。
这声音,坚定,从容,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
林正猛地睁开眼,黑暗中,精光一闪而过。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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