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时间仿佛被陈玄那句不着边际的问话按下了暂停键。
跪在地上的高远,那张写满绝望的脸庞僵住了,嘶哑的哭喊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他准备了满腹的痛苦,剖开了血淋淋的内心,等待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玄学审判,等来的却是……一句关于吃饭的问候?
院门外伸长脖子的游客们也集体失声,脸上的表情从紧张的好奇,变成了纯粹的茫然。
“吃……吃饭?”
“我没听错吧?陈大师问他什么时候吃的饭?”
“这是什么路数?难道这画家的心魔,是个饿死鬼?”
议论声压得极低,像蚊子哼哼,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同样的困惑。
林晚晴也愣在原地,她预想过陈玄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却没料到会是如此……接地气的一句。她看着陈玄那副还没睡醒,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模样,再看看地上那个精神已经绷到极限的画家,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高远的大脑一片空白,足足过了十几秒,他才从那句问话中回过神来。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轻视的错觉涌上心头,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里燃起一丝疯狂的怒火。
“我跟你说的是魔鬼!是能杀人的心魔!你却问我吃饭?!”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画都画不了了,还吃什么饭!我……”
“闭嘴。”
陈玄的声音不大,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却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了高远嘶吼的尾音上,让他后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陈玄从躺椅上站起身,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踱到高远面前。他没有弯腰,只是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蜷缩在地上,像一头困兽的男人。
“你的身体快要死了,它当然要造个‘魔鬼’出来,让你停下。”陈玄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把它当魔鬼,它就用魔鬼的方式跟你说话。你再这么折腾下去,不用它动手,你自己就把自己耗死了。”
高远怔住了,脸上的愤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
身体……快要死了?
院外的游客们则瞬间“悟”了。
“我懂了!原来如此!”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猛地一拍手掌,“陈大师这是在说‘身神合一’的道理啊!身体是神明的宫殿,宫殿都要塌了,里面的神明自然会出来作乱!这哪是心魔,这是身体的‘护主神’在示警啊!”
“高!实在是高!”旁边一个大爷连连点头,“我们只看到表面的疯癫,陈大师却一眼看穿了根本!病在心,根在身!大道至简,大道至简呐!”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脑补”解读在人群中传开,游客们看向陈玄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崇拜,上升到了仰望神明的敬畏。
林晚晴听着这些议论,再看看陈玄那副只是单纯觉得对方饿了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陈玄没理会外面的喧哗,他只是看着高远,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上次坐下来,安安静生吃一顿热乎饭,是什么时候?”
这一次,高远没有再咆哮。
他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他想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觉得心慌。
一周前?还是半个月前?
他记不清了。这半年来,他的世界里只有画板、颜料和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嘲笑他的声音。食物对他来说,只是维持不死的一种燃料。几块饼干,一桶泡面,饿到胃里绞痛时才胡乱塞进嘴里,甚至尝不出是什么味道。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陈玄便知道了答案。
他转头对林晚晴说:“去,弄碗热粥来,加个咸鸭蛋。”
林晚晴立刻会意,转身快步离去。
陈玄又重新坐回他的躺椅,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睡梦中的一个插曲。
高远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那股支撑着他癫狂的偏执,在陈玄几句平淡的话语下,漏得一干二净。他开始感觉到,一股迟来的、排山倒海的虚弱感,从四肢百骸涌来。
还有……饿。
一种几乎要将他内脏都烧穿的饥饿感。
很快,林晚晴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白瓷碗里,是熬得软糯粘稠的小米粥,金黄的米油浮在表面,散发着朴素的谷物香气。旁边的小碟里,是切成两半的咸鸭蛋,红油的蛋黄,晶莹剔透。
“吃吧。”林晚晴将托盘放在高远面前的石凳上。
高远看着那碗粥,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那双因为长期失眠和焦虑而浑浊的眼睛里,映出小米粥温润的光。
他颤抖着伸出手,端起那只碗。碗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递到他冰冷的身体里。他舀起一勺,迟疑地送进嘴里。
粥一入口,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食道滑下。那股暖意,像一场及时的春雨,落入他干涸龟裂的五脏六腑。他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绝望,也不是因为恐惧。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仅仅因为食物而产生的,纯粹的、温暖的慰藉。
他不再迟疑,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他吃得又急又快,像一个饿了几个世纪的难民。粥汤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毫不在意,只是机械地、贪婪地将一勺又一勺的温暖送进胃里。
周围的人都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发笑。他们从这个男人狼狈的吃相里,看到了一种令人心酸的脆弱。
一碗粥很快见底,高远甚至用意犹未尽的舌头,将碗底舔得干干净净。他放下碗,拿起那半个咸鸭蛋,一口咬下去,那股咸香的油脂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吃完,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那股总是盘踞在他眉宇间的暴戾和癫狂,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
他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不是精神上的,而是肉体上的。
陈玄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他看着高远,懒洋洋地开口:“现在,还觉得那个‘魔鬼’在跟你说话吗?”
高远愣了一下,他仔细地“听”了听自己的内心。
那个尖锐、刻薄、如同诅咒般的声音,似乎……变小了。它还在,像一只躲在角落里的老鼠,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能占据他的整个脑海,肆无忌惮地叫嚣。
“它……它好像怕了。”高远喃喃自语,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希望的光。
“不是怕了,是饿了。”陈玄纠正道,“你把它喂饱了,它自然就没力气吵了。”
高远似懂非懂。
陈玄打了个哈欠,从躺椅上起来,走到石桌旁。笔仙小倩早已心领神会地铺好了黄纸,研好了朱砂。
陈玄拿起毛笔,饱蘸朱砂,手腕悬停在纸上。
他没有立刻下笔,而是闭上了眼睛。院子里的风仿佛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笔尖。
下一刻,他手腕一动,笔走龙蛇。
没有复杂的符文,没有玄奥的咒语,只是几个极其简单的字,一气呵成。那笔画,看似随意,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安抚世间一切的焦躁。
一张“静心符”,成了。
他将符纸递给高远。
“烧了,兑水喝。”
高远双手接过那张还带着朱砂墨香的符纸,纸上那几个字仿佛有生命一般,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指尖,悄然渗入他的心脾。
他没有任何犹豫,找林晚晴借了火机,当场将符纸点燃。火苗升起,黄纸在火焰中蜷曲,化作一缕青烟和一撮灰烬。他将灰烬倒入半杯清水中,仰头一饮而尽。
符水入喉,并无异味。
但就在那水流过胸口的一瞬间,高远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清凉之气,从丹田升起,直冲脑海。那股气息所过之处,仿佛将他脑子里那些盘根错节的焦虑、自我怀疑、偏执和恐惧,连根拔起,涤荡一空。
那个一直折磨他的“魔鬼”的声音,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不是变小,不是躲藏,而是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高远呆立在原地,良久,两行清泪从他清明了许多的眼中滑落。
他缓缓转身,朝着陈玄,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次,不是跪拜,而是发自肺腑的敬重。
“多谢……陈大师。”
陈玄摆了摆手,重新躺回他的椅子,拉过薄毯盖在身上,嘴里含糊地说道:“回去,好好睡一觉。醒了之后,想画就画,不想画就出去走走。你的手比你的脑子,更懂怎么画画。”
高远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躺平堂。
他的背影依旧消瘦,但步履却不再踉跄。那是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轻盈。
院子里,寂静过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惊叹。
“神迹!这简直就是神迹啊!”
“一碗粥,一张符,就把一个快疯的人给救回来了!”
“陈大师……真乃在世神仙!”
林晚晴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经开始发出轻微鼾声的陈玄,心里五味杂陈。她走到石桌旁,看着笔仙小倩正在收拾笔墨,忍不住问:“他这……算是治好了?”
小倩停下动作,抬起头,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林晚晴。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苍白的手指,沾了一点残留在砚台里的朱砂,在桌上,轻轻写下两个字。
“心药。”
林晚晴看着那两个字,若有所思。
而此时,没有人注意到,笔仙小倩写完字后,目光落在了地上一点被风吹落的,烧剩下的符纸灰烬上。她那张万年不变的冰霜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复杂的、类似追忆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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