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时节,仓家药田丰收。
盛夏的阳光灼热刺眼,金灿灿地洒满了仓家那一片生机勃勃的药田。空气里蒸腾着泥土和药草混合的浓郁气息。九月戴着草帽,挽着裤腿,和长工们一起埋头在田垄间。汗水顺着她的额角、脖颈不断淌下,浸湿了粗布衣衫,紧紧贴在背上。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长期劳作和跟随仓梓青习武打下的基础,让她瘦弱的身躯显露出一种柔韧而结实的力量感。
她熟练地辨识着各种药材:饱满的紫苏叶、香气浓郁的薄荷、根茎粗壮的板蓝根…更重要的是,她学会了判断最佳的采摘时机和方法——何时采花,何时取叶,何时挖根,手法轻柔还是需要力道,她都了然于胸。
“嘿,李叔,你看九月姑娘采的这紫苏,叶子又大又厚,没一片老的!”一个年轻长工抹着汗,笑着喊道。
老长工李叔直起腰,眯着眼看了看九月手边篓子里码放整齐、品相极佳的药材,又看了看自己采的,不由得咧开嘴笑了。他擦着顺着皱纹沟壑流下的汗水,声音洪亮,带着由衷的赞叹:“可不是嘛!这丫头眼力劲儿比我这老把式还毒!手也巧,专挑那最好的采,还不伤根苗!天生的药把式啊!” 周围的工人们也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九月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只低头抿嘴笑了笑,便又专注地投入到手中的活计里。她深深地喜欢这药田里的一切——喜欢脚下温热的泥土,喜欢指尖触碰不同草药时独特的质感与气息,更喜欢看着这些蓬勃的生命经过自己的双手,最终变成能抚慰伤痛、守护生命的良药。有时,在弯腰采撷的瞬间,她会不自觉地停下动作,望着远方连绵的青山,心中悄然升起一个念头:若是少爷看到现在的我,看到我能独立应对急症,能下田辨识百草,能真正帮上仓家的忙…他,会不会有一点点惊讶?会不会…有一点点高兴?
……
八月的午后,药库里弥漫着新收药材浓烈而复杂的干香。九月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一捆捆分门别类、晾晒好的药材码放到高处的架子上。角落里堆积着一些待处理的零散药材。当她整理到最里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脚下忽然踢到了一个硬物。低头一看,是一个用普通灰布包着的小包裹,随意地塞在墙角,上面没有任何标签,落满了灰尘。
“咦?”九月心生疑惑,俯身捡了起来。布包入手颇沉,她轻轻掸去灰尘,解开系着的布绳。里面是几十朵已经干枯、缩成一团的花蕾,颜色呈深褐色,形状奇特,散发着一种她从未闻过的、淡淡的、带着清冽的苦香。
“这是什么药材?”九月好奇心起,捏起一朵,凑近鼻子仔细嗅闻,又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仔细端详那独特的形态,试图在脑海中搜索学过的知识,“味道…好特别,苦里带着点凉…样子也怪,没见过…” 她正想再仔细看看,药库门外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九月心头一跳,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像是窥见了什么不该看的秘密。她慌忙将花蕾塞回布包,飞快地系好绳子,凭着记忆迅速将它塞回原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还顺手用旁边的麻袋盖住一角。刚直起身,拍掉手上的灰,仓梓青的身影就出现在药库门口。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那人一身商贾打扮,穿着细棉布的靛蓝长衫,腰间系着玉扣带,面容精明,眼神锐利,透着一种走南闯北的世故。他安静地站在仓梓青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偌大的药库。
仓梓青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日更显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略显慌乱的九月,沉声吩咐:“九月,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帮夫人准备些待客的茶点。” 语气不容置疑,眼神更是明确地示意她立刻离开。
“是,老爷。”九月连忙低头应声,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匆忙和陌生人的审视而怦怦直跳。她垂着眼,快步向门口走去。就在与那陌生商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那商人的目光,正精准地投向了她刚刚塞回布包的那个角落!他甚至微微抬手指了一下,嘴唇翕动,对着仓梓青低声说了句什么,脸色异常凝重,眉头紧锁。
……
当晚,九月在小厨房帮忙时,听见仓梓青和肖清月在正堂激烈争论。
夜幕低垂,小厨房里,九月正帮着王妈收拾碗碟。水声哗啦,碗碟碰撞,掩盖了大部分声响。然而,正堂那边压抑却激烈的争吵声,还是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穿透了门廊,钻进她的耳朵里。
“……你疯了!那是‘魂引香’!朝廷明令禁止的剧毒之物!沾上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这是肖清月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带着一种尖锐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愤怒,尾音甚至有些变调。
“我知道!我比你更清楚它是什么!” 仓梓青的声音传来,低沉压抑,却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焦躁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可那人说了!只有这味药做引,配上北疆的‘雪魄草’,才有可能解呈暄身上的‘赤焰砂’之毒!清月,那是我们的儿子!他…他在北疆可能正受着焚心之苦啊!” 最后一句,仓梓青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身为父亲的无力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砰!” 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为了救一个儿子,把整个仓家、把玉珠、把下面几个小的都拖进地狱!” 肖清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决,“你想过没有?万一走漏风声?万一被查出来?呈暄他…他也会受牵连的!你这是饮鸩止渴!”
接着是仓梓青压抑着痛苦的喘息声,和肖清月压抑的啜泣声。激烈的争吵似乎陷入了僵持的死寂,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绝望在夜色中弥漫。
厨房里,九月手中的碗“哐当”一声滑落在水盆里,溅起一片水花。她僵立在原地,脸色在昏暗的油灯下变得惨白。刚才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魂引香”?剧毒?禁药?少爷在北疆中了“赤焰砂”之毒?焚心之苦?抄家灭族?……巨大的震惊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个散发着奇异苦香的花蕾…那个神秘的商人…老爷激烈的挣扎和夫人绝望的哭诉…所有线索碎片般在她脑中炸开,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大危机和秘密。她下意识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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