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剪刀刃口,距离女孩耳后那三颗细小红痣下的枯黄发丝,仅剩毫厘。
“鹞子”的手指稳如磐石,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被彻底冰封。就在刃口即将合拢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锐利到刺破雨幕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穿透泥坯屋薄薄的土墙,直射“鹞子”握着剪刀的手腕!
“鹞子”瞳孔骤缩!那是常年游走生死边缘练就的本能!他手腕猛地一沉,剪刀险之又险地贴着女孩的皮肤划过,带落几根断发,却未伤及皮肉。同时,他整个人如同受惊的狸猫,瞬间向后弹开!
“笃!”
一支通体黝黑、尾羽浸过桐油的**无尾短弩箭**,深深钉入“鹞子”刚才所蹲位置后的土墙,箭尾兀自高频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箭簇在昏暗中闪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淬了剧毒!
有人!
屋外雨夜中,有顶尖的猎杀者到了!而且,是冲着阻止他剪发而来!
“鹞子”的心沉入谷底,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顾不得女孩,身影如同鬼魅般扑向屋内唯一的矮窗,那是唯一的观察口,也是唯一的反击点!
然而,比他反应更快的是外间的盲妪!
在弩箭破空的瞬间,她那灰白的眼珠猛地转向箭矢射入的方向,浑浊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光炸裂!她枯槁的手指猛地一扯,那根刚刚编织到一半、浸染了暗红粉末的青丝绳结瞬间崩断!她甚至没有去管散落一地的青丝,而是以一种与她年龄身形绝不相符的迅捷,猛地扑向油灯!
“噗!”
油灯被她枯瘦的手掌狠狠拍灭!泥坯屋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雨声依旧。
“带人!走地道!”盲妪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仿佛对袭击早有预料。
“鹞子”没有任何犹豫。在黑暗降临的同一刻,他已如猎豹般扑回隔间角落,一手抄起蜷缩的夭夭。女孩轻得像一片羽毛,依旧毫无反应,任由他如同夹着一捆干草般抱起。他脚步如飞,精准地避开屋内杂物,扑向墙角一堆看似杂乱的干草垛。
“哗啦!”
干草被掀开,露出下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地洞入口!一股阴冷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鹞子”抱着夭夭,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几乎就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
“轰隆!”
泥坯屋那扇并不坚固的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狠狠撞开!碎裂的木屑混合着泥水飞溅进来!
两道如同融入雨夜的身影,裹挟着凛冽的杀意与寒气,如同两道黑色闪电,冲入屋内!正是“寻桃影卫”七宿中,负责潜行暗查的“勾陈”与“腾蛇”!他们手中的短刃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令人心寒的光泽。
然而,屋内除了弥漫的土腥、残留的怪异甜腥气、散落一地的青皮丝线和那盏被打翻的油灯,已是空无一人!只有墙角那堆被掀开的干草,和那个幽深的地道入口,无声地嘲弄着他们的速度!
“勾陈”一个箭步冲到地道口,探头向下望去,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和阴冷的气息。“腾蛇”则如同最精密的猎犬,瞬间扫视整个屋子,目光最终落在被打翻的油灯旁——那截桃红色的粗棉线,以及地上散落的、几根枯黄细软的断发!
“追!”“勾陈”的声音冰冷刺骨,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矮,便要钻入地道。
“等等!”“腾蛇”却低喝一声,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油灯旁的地面上。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或许来自屋外雨水的反光),他看到了!在散落的青丝线中,有几根被染成了极其诡异的暗红色,并且被编织成了一种扭曲的、如同虫豸盘绕的绳结形状!而那绳结的中心,似乎还缠绕着几根……属于女孩的头发!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腾蛇”!他猛地想起夫人曾提及的岭南邪术!这绝不是好东西!
他闪电般出手,用一块特制的油布,极其小心地将那几根暗红绳结和缠绕的断发包裹起来,如同处理世间最危险的毒物!
“地道可能有机关或埋伏!‘青蚨’他们快到了!等!”“腾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贸然追入未知的地道,不仅可能中伏,更可能打草惊蛇,危及小主人性命!
“勾陈”强行压下追击的冲动,眼中燃烧着不甘的怒火,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他退后一步,与“腾蛇”背靠背,警惕地守住地道口,如同两尊冰冷的杀神,等待着后续力量的到来。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湿透的衣襟滴落,在寂静的屋内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神京,紫宸殿。
金砖铺地,蟠龙绕柱。早朝的肃穆气氛,却被一股无形的暗流所搅动。
龙椅之上,年轻的皇帝李琰面沉似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下方,文武百官分列两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手持玉笏、出列奏对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肃身上。
王肃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大殿的冷冽力量,如同冰锥凿击:
“陛下!臣,王肃,弹劾大理寺卿陶焕!”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无数道或惊愕、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瞬间投向站在文官前列、面色沉静的陶焕。
王肃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道:“弹劾其三条大罪!”
“其一,玩忽职守,贻误圣命! 岭南贡品‘妃子笑’荔枝押运驿卒暴毙于大理寺冰窖,此案关乎贡品安危,国体尊严!圣上明旨,着令三日内移交案卷证物,三司会审!然陶焕阳奉阴违,以查验未清、冰匣未备等由,百般拖延!至今,关键尸格未呈,胃中秽物未验,贡荔移交更是遥遥无期!其心叵测,置圣命于何地?!”
“其二,因私废公,以权谋私! 经臣查证,陶焕之女陶灼,于十年前元宵节走失,至今下落不明!而此次暴毙之驿卒,其行经路线、所涉旧案(指贺州驿劫案),竟与其女失踪之地域、时间点有诸多诡异重合之处!臣有理由怀疑,陶焕借查办贡荔案之机,假公济私,动用朝廷力量,行寻女之实!将国之公器,沦为私情之工具!此乃欺君罔上,滥用职权之大罪!”
“其三,包庇旧恶,意图掩盖! ”王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诛心之论,“十年前贺州驿‘过山风’劫案,主犯至今在逃!此案当年正是陶焕初入大理寺时所经手,却久拖未决,疑点重重!如今,贡荔案驿卒又死于非命,现场竟重现与旧案相关之疑点(指荔枝红痕迹)!臣恐陶焕为掩盖当年办案不力、甚至……另有隐情之过,不惜阻碍三司会审,意图混淆视听,毁灭证据!其心可诛,其行当斩!”
三条大罪,条条致命!尤其是第二条,直指陶焕寻女的私心,将国之公案与个人私情强行捆绑,极具煽动性!第三条更是诛心,暗示陶焕与旧案有染,甚至可能包庇罪犯!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连龙椅上的皇帝,敲击扶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目光深邃地看向下方依旧挺直脊背的陶焕。
陶焕站在原地,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王肃的指控,恶毒而精准,几乎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尤其是提及夭夭和贺州旧案,更是在他心口狠狠剜了一刀!但他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沉静。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开始了。王肃,或者说他背后的人,终于图穷匕见!不仅要阻止他查案寻女,更要将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龙椅上那道审视的目光,也迎向满朝文武或惊疑、或冷漠、或等着看好戏的眼神。宽大的紫袍官袖下,他的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道旧疤之中,疼痛让他保持着极致的清醒。
“陛下,”陶焕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异常沉稳有力,清晰地回荡在金銮殿的每一个角落,“臣,有本奏。”他要反击!在这权力的风暴中心,为了那远在端州、生死一线的女儿,也为了他自己,他必须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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