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整个会场的心脏。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伸得无比漫长,空气凝固如胶,每一粒尘埃都悬停在半空,承载着数百道目光的重量。
所有的声音,无论是呼吸、心跳,还是脑海中纷乱的思绪,都被那道从第一排投向主席台的目光,无情地碾碎、压平。
张承光的目光,并不锐利,也不愤怒。它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幽深,却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他就那么看着台上的苏正,没有审视,没有评判,仅仅是看着。
然而,就是这最纯粹的“看”,却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具压迫感。
主席台上,县委张书记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柔软的皮椅上,而是坐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上。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比如批评苏正胡闹,或者解释这只是个意外,但话到了嘴边,又被那道平静的目光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不敢。
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任何辩解都像是心虚。
角落里的陈主任,脸色已经从最初的冰封,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他引以为傲的城府和算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像一个幼稚的沙堡,被一个无声的浪头,冲刷得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不是导演,而是那个被绑在舞台中央,即将被公开处刑的小丑。
不知过了多久,那口古井,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张承光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了寂静的湖心,激起的涟漪清晰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那个U盘,是你的?”
问题平淡无奇,像一句闲聊。
可这句闲聊,却让县委张书记的心猛地一沉。
完了。
市领导没有问责,没有发怒,甚至没有提那两段视频,而是直接问向了苏正。这个动作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清源县的一把手,连同整个主席台,都被绕了过去。
苏正扶着麦克风,点了点头,声音同样平静。
“是我的,张市长。”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丝毫的胆怯或谄媚。仿佛站在他对面的,不是一位手握重权的副市长,而是一个在村口问路的陌生人。
这种平静,让台下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张承光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了桌面上。
“第一个视频,关于雕塑倒塌。这件事,市里已经成立了调查组,相关责任人也已经被处理。你今天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当着我的面,再放一遍,是什么意思?”
问题升级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小的锤子,敲打在众人的心坎上。
这是在问责,在质问苏正的动机。是想翻案?是觉得处理得不够?还是说,你一个基层的临时工,想用这种方式,来要挟谁?
县委张书记的额头,冷汗已经汇成了溪流。他几乎能预感到,只要苏正回答得有半点不妥,这把火,就会立刻从苏正身上,烧到清水镇,烧到他这个县委书记的身上!
陈主任则在心中发出恶毒的诅咒,他盼着,盼着苏正说错话,说一句蠢话,把自己彻底埋葬。
林晚晴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放在膝上的双手,无意识地蜷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苏正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始长篇大论地解释时,他却只是抬起头,看着张承光,认真地回答:
“因为我的发言稿,只有四个字。”
这个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前言不搭后语。
张承光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示意他继续。
“我的稿子是‘实事求是’。”苏正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而稳定,“我觉得,讲这四个字,如果不把‘事’拿出来,那讲出来的,就不是‘是’,是空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个雕塑,是清水镇的事。所以,我把它放了出来。”
话音落下,满场皆静。
这个逻辑……简单粗暴到了极点,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是啊,你要讲实事求是,可不就得先把“事”摆出来吗?
县委张书记愣住了,他准备好的一肚子灭火的说辞,被这句大白话堵得严严实实。
陈主任也愣住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苏正根本不按牌理出牌,他所有的预设和圈套,在这个看似“愚笨”的逻辑面前,都成了笑话。
张承光的眼中,那丝趣味变得更加浓厚。
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随即抛出了第二个,也是所有人都最想知道的问题。
“那第二个视频呢?”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是被绑在椅子上了吗?”
来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才是今天的核心。如果说第一个视频是“人祸”,尚在理解范围之内。那第二个视频,就是“神迹”,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现象。
这个问题,你怎么回答?
你说这是巧合?谁信?你说这是你干的?那你是什么?神仙还是妖怪?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林晚晴的后背,瞬间又被冷汗浸透。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设想了无数种回答,但每一种,都通向一个荒谬或危险的结局。
然而,苏正的回答,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报告张市长,我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真诚的、甚至带着点憨厚的困惑。
“我只知道,林镇长上任后,大力整顿单位的工作作风。然后有一天,奇迹就发生了。那些平时最懒散的同志,突然就变得热爱工作了。他们自己说,是思想觉悟提高了,是被林镇长的敬业精神感化了。”
“噗——”
台下,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声笑像一个信号,瞬间引爆了全场。压抑了许久的诡异气氛,被这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彻底点燃。
“思想觉悟提高了?哈哈哈哈……”
“被感化了?把自己焊在椅子上感化?”
“人才,这小子真是个人才!这瞎话编的,我差点就信了!”
会场里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嗡嗡的议论声和窃笑声。就连主席台上几位一直板着脸的县领导,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县委张书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发火,却又觉得这场景太过滑稽,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差点当场昏过去。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清源县的脸皮,扔在地上,用一种极其幽默的方式,反复践踏!
陈主任的脸,则由红转青,由青转白。他感觉自己不是被打了,而是被“杀”了。苏正用一种看似最愚蠢的方式,把他所有的算计,都变成了一场天大的闹剧。而他,就是那个提供舞台和道具,最后被人当猴耍的小丑。
“感化?”
张承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看着苏正那张“我说的都是真话”的脸,嘴角竟然也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没有再追问。
因为他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
这个年轻人,滑不留手,用一种近乎无赖,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方式,把所有的问题都挡了回去。
他缓缓地靠回椅背,目光从苏正的脸上移开,转向了主席台上的县委张书记。
那一瞬间,会场里所有的笑声和议论声,戛然而生。
刚刚还觉得有些滑稽的干部们,心头猛地一凛。他们知道,喜剧时间结束了,真正的审判,现在才开始。
县委张书记感觉那道目光像两柄烧红的锥子,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张书记。”
张承光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但所有人都听得出那平静之下的冰冷。
“今天这个会,开得很好。”
张书记的身体猛地一颤。
官场上的人都懂,领导说“很好”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很不好”。
“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张承光继续说道,“看到了你们清源县,在项目监管上的‘实事求是’。”
他在“实事求是”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也看到了你们在整顿干部作风上的‘霹雳手段’。”
他又在“霹雳手段”上,加了重音。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清源县所有领导班子的脸上。
“清水镇,出了个刘主任,也出了个林晚晴。出了个豆腐渣工程,也出了个……能让干部‘自觉’加班的奇迹。”
张承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下,都敲在张书记的心尖上。
“一个乡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们县委,县政府,之前都知道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压下。
张书记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知道?那是失职!是监管不力!
说不知道?那更是失职!是官僚主义,是对基层情况的漠视!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面如死灰的县委书记,看着那个稳坐钓鱼台的市领导,也看着那个依然平静地站在台上的年轻人。
他们终于明白,今天这场会,从苏正站起来的那一刻起,主角就已经不是主席台上的任何一个人了。
风暴的中心,自始至终,都是那个看似不起眼的,临时工。
张承光不再看张书记,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苏正的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有探究和趣味,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东西。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终于看到了一个让他都感到棘手,却又无比欣赏的猎物。
“年轻人。”他缓缓开口,“你的‘开胃菜’,我看完了。很精彩。”
“现在,我想听听你的‘主菜’。”
张承光指了指苏正发言席上那张写着四个大字的纸。
“你的汇报,继续。告诉我,在你心里,什么,才是真正的‘实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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