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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骚臭味尚未散去,尖锐的电话铃声便像一把电钻,开始无情地钻凿着李卫民和颜文斌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那是一部红色的电话,没有拨号盘,是县委大院里连接上级单位的专线。它每一次响起,都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颜文斌的目光触及来电显示的单位名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缩成一团。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向李卫民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惊骇。
市委,周书记办公室。
李卫民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动了一下。他刚刚才将满腔的怒火倾泻在钱福生身上,此刻那股火气却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刺骨的寒意。他知道,真正的审判,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慢慢走到办公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办公室的污浊空气都吸进肺里,以此来镇定心神。他伸出手,握住了听筒。那只刚刚还因愤怒而青筋毕露的手,此刻竟有些轻微的颤抖。
“喂,周书记。”李卫民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只有一片沉寂。这沉寂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过了足足有五六秒,周书记那沉稳而略带磁性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不带一丝温度。
“卫民同志,你现在上网方便吗?”
一句话,让李卫民的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几乎是本能地回答:“书记,我……”
“看一看吧。”周书记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看看微讯热搜第一条。我们清源县,今天晚上,在全国人民面前,出了大名了。”
“厕所革命,搞得不错。‘沉浸式体验’,这个词用得也很有新意。只是这个‘回归自然’的方式,是不是太超前了一点?”
周书记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李卫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从脸颊一直蔓延到心里。他甚至能想象出周书记说这番话时,那失望透顶的表情。
“书记,我检讨!这件事,是我们的工作出现了重大失误,我负主要责任!”李卫民的声音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变得干涩而艰难道。
“现在不是谈责任的时候。”周书记的声音冷了半分,“现在是凌晨,舆论还在持续发酵。市委宣传部已经介入,但效果不理想。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天亮之前,我需要一份详尽的、真实的、不带任何修饰的情况说明,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包括事情的起因、经过,以及,那份建议‘沉浸式体验’的报告,到底是怎么回事。”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李卫民握着听筒,僵在原地,久久没有放下。办公室里恢复了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几秒钟后,他猛地将听筒砸回电话机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没有再咆哮,只是无力地跌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那张宽大的椅子,此刻却仿佛撑不住他颓然的身体。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全国的笑柄。
周书记失望的语气。
一份详尽真实的情况说明。
还有……那份报告。
颜文斌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看着失魂落魄的李卫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场风暴,远没有结束。县长完了,他这个县长秘书,又能好到哪里去?
“报告……”李卫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去,把那份报告,从督查室给我拿过来!原件!一个字都不能少!”
“是,我马上去!”颜文斌如蒙大赦,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他需要逃离这个低气压的漩涡,哪怕只有片刻。
夜色已深,县委大院里大部分办公室的灯都已熄灭,只有几栋核心建筑依旧灯火通明。督查室的灯也亮着,苏正和两个同事还在处理着今天网络舆情的相关资料。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颜文斌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他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径直走到吴主任那张空着的办公桌前,翻找起来。
“颜秘书?”值班的同事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
颜文斌没有理会他们,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份关于“厕所革命”督查情况的报告原件。他一把抓起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行龙飞凤舞的批注上。
“此次厕所革命成果斐然,堪称典范!建议组织全县相关负责人,进行一次‘沉浸式’实地考察,亲身体验一下这伟大的成果!”
每一个字,此刻看来都充满了惊心动魄的魔力。
颜文斌的手指都在颤抖。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三个人,最后,定格在了正一脸平静看着他的苏正身上。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愤怒,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近乎惊惧的情绪。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攥着那份报告,转身快步离去,仿佛手里拿着的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颜文斌走后,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颜秘书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一个同事小声嘀咕。
“还能怎么了,被市里领导骂了吧。”另一个同事幸灾乐祸地压低声音,“我跟你们说,我刚在县府办的同学群里看到一张截图,就是咱们督查室这份报告的批注!现在好多人都知道了,说这次的事,就是因为这份报告引起的!”
“不会吧?”第一个说话的同事凑了过来,满脸好奇,“就苏哥写的那句批‘注’?”
“可不是嘛!”第二个同事越说越兴奋,他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苏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神秘感,“你们不觉得邪门吗?我跟你们捋一捋。上次,刘主任让苏哥给那个‘擎天柱’形象工程写美化报告,苏哥是不是也写了批注,说让项目‘好’上天?”
两个同事面面相觑,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结果呢?”那个同事一拍大腿,“结果一阵妖风,那破雕塑真的差点就上天了,直接塌了!”
“这次呢?苏哥说要‘沉浸式体验’,结果县长他们就真的……体验得那么彻底,那么原生态!”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两个同事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种全新的、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情绪,投向了苏正。
这已经不是巧合能够解释的了。
这简直就是言出法随!
“我……我听他们私下里传,说……说苏哥这支笔,是神笔……”一个同事的声音都在发颤,“督查室的神笔马良,写什么,什么就成真……”
苏正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他没有参与同事们的讨论,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他越是这样平静,在别人眼中就越显得高深莫测。
“神笔”的传说,就像一粒投入水中的种子,在县委大院这个封闭而信息高速流通的环境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开始生根、发芽。
起初,它只是几个年轻科员之间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督查室新来的那个苏正,有点东西。”
“何止是有点东西,简直是‘因果律武器’啊!”
“别瞎说,让人听见。不过说真的,他批什么,什么就出事,这也太玄乎了。”
很快,这个传说就从科员层面,蔓延到了科长、副主任这一级。他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八卦,而是开始进行“严肃”的分析和考证。
县府办的某个副主任,特意托人调来了苏正经手的那两份报告的复印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关上门,戴上老花镜,将两份报告上的批注并排放在一起,反复比对,研究了半个多小时。
“字迹,苍劲有力,锋芒毕露……这字里,有杀气啊!”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好上天’,‘沉浸式体验’……都是反话,都是讽刺!可偏偏,都用一种最荒诞、最直接的方式应验了!”
“难道……这年轻人背后,有高人指点?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个‘高人’?”
这位副主任越想越觉得心惊,他看着苏正的名字,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个笼罩在迷雾中的、手握某种神秘力量的、不可捉摸的存在。
于是,一个新的、更具传奇色彩的版本诞生了。
“苏正,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其言,如谶语;其笔,如律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你看那钱福生,打压他,现在人已经疯了。你看那县长,不信他,如今成了全国的笑柄。”
当这个版本流传到各单位一把手的耳朵里时,已经变得言简意赅,却也更加令人心悸。
“督查室,出了个‘神笔’。”
这句话,成了今晚县委大院里,所有饭局酒桌上,所有私密谈话中,最核心的议题。
苏正,这个名字,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从一个“有点锐气的新人”,迅速被神化成了一个带着神秘光环的、近乎妖异的符号。
所有人都被那两件匪夷所思的“神迹”所震慑,开始疯狂地解读、脑补。他们试图用自己所能理解的逻辑,去解释这完全超乎逻辑的现象。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正,在将手头的资料整理完毕后,关上了办公室的灯。他走出县委大楼,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
他知道,从明天起,自己在这栋大楼里的处境,将会变得截然不同。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督查室主任吴海峰的家里,这位一向四平八稳的老主任,也刚刚接到了一个老朋友的电话。电话里,老朋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既兴奋又忌惮的语气,跟他讲述了那个正在县委大院里疯狂流传的,关于“神笔”的传说。
挂掉电话后,吴海峰枯坐在沙发上,许久没有动弹。他脑海里反复回想着苏正那张年轻而平静的脸,以及颜文斌今晚闯进办公室时,那惊惧交加的眼神。
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房,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苏正刚来时,他让苏正写的关于加强督查工作的几点思考。他一直觉得这个年轻人想法不错,但过于理想化,所以就把报告压了下来。
此刻,他颤抖着手,翻到最后一页。在文章的末尾,有一行苏正写下的、带着些许少年意气的感想。
“愿以手中之笔,为利剑,斩尽沉疴;为惊雷,唤醒庸人。”
吴海峰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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