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神笔批注，让所有人都“享受”！
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片狭长的、温暖的金色。
苏正站在窗前，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异常清明。他没有看窗外那片正在苏醒的城市，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份静静躺在办公桌上的报告上。
报告很厚，像一本未曾公开的县志，记录着一座城市在短短几年内的畸形生长与局部坏死。
他走回桌前，没有坐下，只是俯身，用指尖轻轻抚过报告的封面。纸张的触感很普通，但苏正知道，这叠纸的分量，足以压垮云州官场这几年辛苦搭建起来的、华而不实的牌坊。
这还不够。
仅仅揭露问题，扳倒一个赵宝山，甚至牵连出几个同流合污的商人，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就像割掉一颗毒草，土壤不变，明天就会长出更多。
他要做的，是改变这片土壤。
他要让那些高高在上、手握规划大权，只把城市当作个人作品集、把百姓当作背景板上像素点的人，亲身体会一下，当自己成为那个“像素点”时，是什么滋味。
苏正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那支英雄钢笔。
笔身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那条盘踞其上的金色龙纹，鳞甲细密，龙目微闭，仿佛在沉睡中积蓄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笔尖冰冷，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他拧开笔帽，一股比墨水味更深沉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没有翻开报告，而是将笔尖悬停在了封面的标题下方。那一行用三号黑体打印的《关于本市城市规划乱象的深度调查报告》之下，还有大片的空白。
他要在这里，为这份报告，写下它的灵魂。
笔尖落下。
墨水在纸面上洇开，不是纯粹的黑色，在晨光的折射下，竟带上了一抹极淡的、转瞬即逝的金色。
“本市的城市规划工作做得非常‘宏伟’……”
当“宏伟”两个字写下时，苏正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幸福家园”里那栋孤零零的高楼，外墙上剥落的涂料，像一张张衰老、龟裂的人脸。
笔尖下的纸张似乎微微下陷，钢笔的笔身传来一阵温热，仿佛握住了一块正在被阳光加热的暖玉。
他顿了顿，继续写下去。
“……建设‘壮丽’得令人惊叹！”
“壮丽”？是那片被夷为平地的青石街废墟吗？是那棵被连根拔起、枝桠狰狞指向天空的老槐树吗？还是那只在残垣断壁上空，孤独摇晃的空鸟笼？
手中的钢笔越来越烫，那条金色的龙纹仿佛在笔身内部游动起来，闭合的龙目似乎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一缕金光从中射出，又迅速隐没在笔身之内。
苏正的手很稳，心却像一口被投入巨石的古井，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已是惊涛骇浪。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通过笔尖，被他灌注到这些文字之中。这股力量，源自他一夜未眠的思考，源自他亲眼所见的民生疾苦，更源自那份报告里每一个冰冷数字背后，无数个家庭的无奈与血泪。
他提笔，写下了最关键的一句。
“建议让所有规划局的领导和相关责任人……”
他的笔锋在这里稍作停顿，像一把即将挥下的斩首刀，在空中凝滞了片刻。
“……都‘享受’这份‘宏伟’……”
他想起了那位择菜的老奶奶，浑浊的眼睛里，是对故土和逝去老伴的无尽思念。他想起了那个提着水桶、气喘吁吁爬楼的年轻女人，她咒骂时通红的脸和眼中的怨气。
那就让他们也来“享受”一下吧。享受一下背井离乡的滋味，享受一下住在漏水房子里的“品质生活”，享受一下每天爬七层楼梯的“幸福”。
笔身已经烫得有些灼手，苏正却恍若未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笔杆里的那股力量正在疯狂地涌动，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最后几个字，他写得缓慢而清晰，每一个笔画都力透纸背。
“……让他们‘满意’！”
“满意”？当你们的豪宅别墅，变成你们亲手规划的“幸福家园”；当你们引以为傲的存款，变成一堆无法兑现的房产证；当你们所拥有的一切，都被你们亲手缔造的“宏伟蓝图”所吞噬时，你们会“满意”吗？
最后一个感叹号落下，像一柄重锤，敲下了最终的审判。
“嗡——”
一声极轻微的、几乎无法被听见的嗡鸣，从笔尖传出。那几个刚刚写下的字，表面的墨水仿佛沸腾了一下，闪过一道肉眼难辨的金光，随即又恢复了普通墨迹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纸张的纤维里。
苏正手中的钢笔，瞬间从滚烫恢复了冰凉。那条金龙的龙目再次紧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股虚脱感涌遍全身。但他看着封面上那段批注，眼神却无比明亮。
这段话，每一个字眼都充满了赞美，通篇都是肯定与褒扬。任何不了解内情的人看了，都会以为这是对规划局工作的最高嘉奖。
可苏正知道，这每一个字，都是最恶毒的诅咒。
他将赵宝山和他身后那些人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词汇——“宏伟”、“壮丽”、“享受”、“满意”，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们。他用他们亲手编织的华丽辞藻，为他们量身定做了一座最华丽的囚笼。
苏正盖上笔帽，将钢笔放回口袋。
他拿起报告，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将其装入一个牛皮纸的大号文件袋，用胶水仔细封好。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市委书记赵志远的秘书的号码。
“李秘书，是我，苏正。”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赵书记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一份关于本市城市规划的紧急报告，需要立刻、当面向他汇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对苏正如此直接的要求感到有些意外。
“苏主任，赵书记正在看省里发来的文件，可能……”
“你告诉赵书记，”苏正打断了他，“这份报告，关系到云州未来十年的走向，也关系到西城区几十万百姓的安危。晚一分钟，都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拒绝的压迫感。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随即传来李秘书压低了的声音：“好的，苏主任，您稍等，我立刻去请示。”
苏正挂了电话，拿起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站起身，走向办公室的大门。
他知道，这扇门一旦推开，他递出去的，就不只是一份报告。
那是一场风暴的请柬。
而他，将亲手把这场风暴，送到云州市权力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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