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殿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教主肉身溃散的噼啪声却已盖过了众人的喘息。那具由血煞之气凝聚百年的躯体正在急速消融，黑红色的碎末如被狂风卷动的沙砾，簌簌落在龟裂的金砖上，留下点点腐蚀性的焦痕。云尘握紧了掌心的玉佩，混沌金丹仍在胸腔中微微发烫，方才圣皇残影留下的符文余威尚未散去，空气中肆虐的魔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
“结束了？”秦风拄着长剑半跪在地，虎口崩裂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望着那团不断缩小的黑雾，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方才与天魔巨爪的死战几乎耗尽了他的灵力，此刻连维持站立都有些吃力。
狐九儿蜷缩在玄龟背上，蓬松的狐毛沾满了血污，她警惕地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团溃散的魔气：“没那么简单，这老魔头修炼的是《血煞噬魂功》，肉身可灭，魔念难消。”
话音未落，那团即将消散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猛地炸开一道尺许长的黑芒。那道光芒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缕纯粹的怨念凝聚而成，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所过之处，连空气中残留的血煞之气都被瞬间抽空。
“不好！是他的本命魔念！”苏晴脸色骤变，刚刚觉醒的太阴灵体让她对这类邪祟气息格外敏感，眉心的弯月印记泛起淡淡的银光，“这东西能附体重生，快护住心神！”
众人还未及反应，那道黑芒已如毒蛇般锁定了场内最虚弱的存在——瘫坐在地的林岳。他自方才被天魔巨爪的威压震慑后，便一直缩在殿柱后瑟瑟发抖，此刻见黑芒袭来，吓得浑身筛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连滚带爬地想往云尘身后躲，却被地上的血渍滑得重重摔倒。
“饶命！求求你饶命啊！”林岳涕泪横流，双手胡乱挥舞着，华贵的锦袍被碎石划开数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因恐惧而起的鸡皮疙瘩，“我爹是林啸天！青云宗内门长老！你敢动我，他绝不会放过你！”
那缕魔念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速度反而更快，尖锐的破空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它在空中折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避开了云尘挥来的混沌力匹练，如同黑色闪电般钻进了林岳大张的口中。
“呃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神殿，林岳的身体猛地弓起，像条被抛上岸的鱼。他的眼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成纯黑，原本还算俊朗的面容瞬间扭曲，嘴角咧开一个不属于人类的弧度，涎水混合着血丝从嘴角滴落。一股与血影教主如出一辙的暴戾之气从他身上炸开，原本纤细的手腕竟咔咔作响地膨胀起来，指甲变得乌黑尖锐，深深抠进金砖的缝隙里。
“桀桀……这具肉身虽弱，却足够本座暂避锋芒……”林岳的喉咙里发出苍老而阴邪的笑声，声音与血影教主一般无二，他缓缓站起身，黑色的眼瞳扫过众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待本座吞噬了这具躯体的生机，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
云尘眼神一凛，混沌金丹在体内急速旋转，灰蒙色的灵力如潮水般涌遍四肢百骸：“休想借体重生！”他脚下猛地发力，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欺近林岳，双掌合十，混沌力在掌心凝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稳稳按在林岳的天灵盖上。
“嗡——”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林岳体内激烈碰撞，混沌力天生克制魔气，甫一接触便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林岳体内的魔念发出惊怒交加的嘶吼，操控着林岳的身体疯狂挣扎，乌黑的指甲带着腥风抓向云尘的面门。秦风见状，强忍灵力枯竭的眩晕，挥剑斩断了林岳的攻势，狐九儿则凝聚起残余的狐火，在林岳周身布下一圈火焰屏障，防止魔念逃脱。
“玄龟！”云尘暴喝一声，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强行压制魔念对他的灵力消耗极大，尤其是在对方占据宿主身体的情况下，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林岳的魂魄。
玄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巨大的头颅猛地低下，口中喷出的不再是玄水，而是一团粘稠如墨的雾气。那雾气接触到林岳的身体，竟如活物般渗透进去，所过之处，黑色的魔气被逼得不断翻腾，发出痛苦的尖啸。
“给我出来！”云尘猛地加大混沌力的输出，掌心的漩涡转速陡然加快。林岳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血管，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在混沌力与玄龟雾气的双重夹击下，那缕魔念终于支撑不住，裹挟着一股血红色的怨气从林岳的七窍中强行挤出，化作一道黑芒想要再次逃窜。
“吞了它！”云尘早有准备，侧身避开魔念的逃路。玄龟早已张开巨口，咽喉处闪烁着幽蓝色的灵光，在魔念飞至的瞬间猛地吸气，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那道黑芒硬生生拽了过去。只听“咕嘟”一声，玄龟闭合嘴巴，脖颈处鼓起一个小包，随后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显然是将魔念吞入腹中开始炼化。
随着魔念离体，林岳的身体软软倒下，翻白的眼球逐渐恢复清明，只是眼神依旧涣散。云尘伸手扶住他，探入一丝混沌力检查他的状况，确认魔念并未伤及根本后，才松了口气，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神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林岳躺在冰冷的金砖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视线缓缓扫过狼藉的大殿——断裂的血魂柱、散落一地的尸骸、墙壁上狰狞的爪痕，以及不远处那滩几乎完全消散的黑红色粉末。
那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刺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先是被天魔巨爪吓得魂飞魄散，再被魔念附身险些沦为傀儡，此刻劫后余生的恐惧与亲眼目睹血影教主覆灭的冲击交织在一起，终于让这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宗门子弟彻底崩溃。
“哇——”
一声压抑许久的哭嚎从林岳口中爆发出来，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眼泪混合着鼻涕汹涌而出，哭声里充满了后怕、绝望与难以言喻的委屈。
“爹……我想回家……”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都是假的……那些荣华富贵都是假的……血影教……他们都是魔鬼……”
云尘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上前打扰。秦风拄着剑走到墙边，望着血魂柱底座刻着的“焚天宫”三个字，眉头紧锁；狐九儿则帮苏晴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低声询问她太阴灵体的状况；玄龟趴在地上，喉咙里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咽，显然还在全力炼化那缕魔念。
林岳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啜泣。他抬起布满泪痕的脸，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愧疚，还有一丝破罐破摔的决绝。他望着云尘，声音嘶哑地开口：“云尘……我有话要对你说……关于我爹……关于林啸天……”
云尘心中一动，蹲下身看着他：“你说。”
“我爹他……他早就和血影教勾结了。”林岳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三年前，他带我来过一次血煞城，就是拜见刚才那个教主。他们交易的是……是青云宗低阶弟子的灵根！”
这话一出，秦风与狐九儿皆是一惊，苏晴更是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林岳咬着牙，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爹说，那些杂役弟子的灵根虽然驳杂，但用秘法提炼后，能做成‘聚灵丹’，帮他突破金丹后期。血影教则需要那些弟子的魂魄来温养血魂柱……我当时害怕，但我不敢说……我甚至……甚至帮他传递过消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这次他让我来血煞城，说是要取回一件‘重宝’，现在想来，恐怕就是和血影教做最后一次交易。他还说……等事成之后，就让执法堂废掉你，再把苏晴……把苏晴献给教主……”
说到最后，林岳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谴责，猛地用头磕向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我不是人！我助纣为虐！我该千刀万剐！”
云尘静静地听着，拳头在身侧缓缓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早就怀疑林啸天与血影教有关，却没想到对方竟卑劣到用同门弟子的灵根与魂魄做交易。一股冰冷的怒火在他胸腔中燃烧，不仅是为了那些无辜惨死的弟子，更是为了林啸天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就在这时，玄龟突然发出一声不安的低吼，庞大的身躯猛地站起，警惕地望向神殿深处。云尘心中警铃大作，方才被魔念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竟没察觉到殿内残存的魔气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重新聚集。
他抬头望去，只见血魂柱断裂处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凝聚起一团淡淡的黑雾。那黑雾与血影教主的魔念截然不同，更显阴冷、更显深邃，仿佛来自亘古不变的混沌深渊，正无声无息地蠕动着，隐隐透出一双窥视的眼睛。
云尘瞳孔骤缩，下意识将苏晴护在身后，混沌力再次运转起来。那团黑雾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顿了顿，随后如潮水般退入墙壁的裂缝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那是什么？”苏晴声音发颤，太阴灵体传来强烈的危机感。
云尘望着黑雾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的气息比血影教主的魔念要恐怖百倍，甚至让他体内的混沌金丹都产生了一丝细微的悸动。
林岳还在哭哭啼啼地忏悔，秦风与狐九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戒备起来。血煞殿内的空气再次变得凝重，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收紧。
云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他知道，血影教主的覆灭，或许并非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而那团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黑雾，究竟是血煞殿残留的邪祟，还是……来自更可怕的存在？
这个疑问，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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