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得像是被一块巨大的、脏兮兮的抹布给捂住了,闷雷在云层深处滚来滚去,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有巨人在天上烦躁地踱步。空气湿重得能拧出水来,一场暴雨眼看就要兜头浇下。
小泉缩在破庙里,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有点发毛。这破庙平时遮个阳还行,真要下起大雨,怕是得水漫金山。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他那点家当——药箱、干粮(虽然没多少)、还有那几枚宝贝铜钱——往角落里地势稍高、看起来暂时不会漏雨的地方挪。
刚收拾停当,第一滴豆大的雨点就“啪”地一声砸在了破庙的泥地上,溅起一小朵尘土。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哗啦啦!暴雨如同天河决堤,倾泻而下!
瞬间,庙里就热闹了起来。
雨水从屋顶无数个破洞、裂缝里争先恐后地钻进来,形成一道道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的水帘。小泉抱着膝盖,缩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眼睁睁看着地面迅速被雨水浸湿,汇成一道道小溪流,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淌。
“啧,这屋顶的‘漏症’比王老爷子的风湿还厉害…”他职业病发作,下意识地开始诊断,“需以‘厚朴’‘瓦松’为君,‘黄泥’为佐,夯实的‘木槌’为使…呃…”意识到自已又在胡思乱想,他赶紧打住。
鹦鹉早就聪明地飞到了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干燥的高处横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泉的狼狈相,时不时幸灾乐祸地叫一声:“落汤鸡!傻小子!”
小泉没空理它。他得像躲地雷一样,不断变换姿势,躲避着那些越来越密集的“空中打击”。就在这时,他猛地想起一件事,脸色唰地变了!
那本无字天书!
他记得早上研究完,随手就塞回怀里了!这要是被雨水淋湿了…虽然师傅说这书是宝贝,但万一不防水呢?泡烂了怎么办?
他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掏摸,果然,那本线装书册已经被渗进来的雨水浸得有些潮乎乎的了!他心疼得直抽抽,赶紧把它掏出来,想找个干燥的地方放。
然而,庙里几乎找不到一块绝对干燥的地方。情急之下,他看准一块暂时还没被雨水波及的石板,正要把书放上去,头顶突然“哗”一声响——又一处隐蔽的漏点被冲开,一股水流精准地浇了下来,正好泼在那本摊开的天书上!
“哎呀!”小泉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抢救。
就在他拿起书,准备用袖子擦干水渍的时候,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被雨水浸湿的书页,瞳孔因为震惊而骤然收缩!
只见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泛黄纸张上,被雨水浸润的地方,颜色微微变深。而就在那湿漉漉的痕迹中,竟然隐隐约约、如同水墨渲染般,浮现出了一些深色的、扭曲的线条和几个完全无法辨认的、结构古怪的符号!
那线条似乎勾勒出某种植物的部分轮廓,叶片形状奇特,茎秆盘绕;而那些符号更是闻所未闻,似字非字,似图非图,透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完全超出了小泉的认知范围!
“这…这!”小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狂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显灵了!师傅给的宝贝终于显灵了!
原来这无字天书,不是没有字,而是需要遇水才显形!怪不得叫“无相医经”!
巨大的兴奋和好奇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他。他再也顾不得躲雨了,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天书捧到眼前,借着破庙外偶尔闪过的电光,瞪大了眼睛仔细观看。
那图案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像是隔着毛玻璃看东西。他尝试着用手指蘸了旁边地上积水坑里的雨水,小心地涂抹在旁边干燥的书页上,期待着更多的奇迹出现。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被他主动涂抹湿的地方,纸张只是变湿、变软,洇开一片水痕,却没有任何图案或字迹显现出来。只有最开始被那几滴“天降甘霖”意外打湿的那一小块,有着模糊的痕迹。
他不信邪,又尝试着对着那显现痕迹的地方哈气,用体温去烘烤,甚至又撕了一丁点几乎看不见的边角放进嘴里尝了尝(这是他跟师傅学药时养成的坏习惯,想通过味道分析成分)——除了满嘴纸浆和墨(?)的怪异味道,一无所获。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那一片水渍正在慢慢变干,上面浮现的模糊图案和符号,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
小泉急了,像是眼看着救命稻草要沉没一样。他手忙脚乱地想再去接点雨水来“续上”,却发现外面的雨势似乎小了一些,漏下来的水也不再那么充沛。
他捧着书,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庙里转圈,寻找还在漏雨的地方,试图接点“纯正”的天水来再次激发天书。那模样,又虔诚又滑稽。
鹦鹉在梁上看着他这怪异的举动,忍不住又叫了起来:“疯了!疯了!淋雨傻啦!”
小泉充耳不闻,他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本即将再次归于空白的天书上。终于,在图案几乎完全消失前,他勉强借着最后一点模糊的影像,记住了一个似乎重复出现的、结构复杂的符号,以及那奇异植物的大致轮廓。
“噗”一声轻响,庙里一根坚持了很久的蜡烛,终于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灭了。
最后一点光源消失,破庙彻底陷入黑暗。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短暂地照亮小泉那张写满了兴奋、困惑和极度不甘的脸。
他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再次变得神秘莫测的无字天书,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那个勉强记住的古怪符号。
雨水顺着破洞滴落,发出单调的“嘀嗒”声,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
明明宝藏的大门已经开启了一条缝,让他窥见了一丝惊世的奥秘,却又无情地在他面前轰然关闭。
这种得而复失、挠心挠肝的感觉,比一直一无所知还要折磨人。
师傅啊师傅,您这给的到底是什么宝贝?又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真正读懂它啊?
小泉望着庙外漆黑的雨夜,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疑惑和一种被吊足胃口的焦灼感。那惊鸿一瞥的图案,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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