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下毒之事,如同在即将平息的水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愤怒的民众几乎要拆了“济世堂”,最后还是镇长带着官差强行弹压,将面如死灰、如同烂泥般的王大夫和帮凶侯三锁拿收监,才勉强控制住场面。
经此一事,小泉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人们感激他力挽狂澜,更后怕于那险些得逞的毒计。制药和治疗的流程变得更加严格,阿蛮几乎是十二个时辰不合眼地守着药锅药桶,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看谁都像下毒的。
然而,就在一切似乎重回正轨,疫情持续向好之际,新的阴影,却以一种更加诡异、更难以捉摸的方式,悄然蔓延。
瘟疫的尾巴,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顽固。
尽管大部分病患在“吐泻跳”三件套的猛攻下迅速好转,但仍有一小部分人,多是年老体弱或病情拖得太久的,出现了反复。
他们的烧退了又起,腹泻止了又犯,虽然不再像最初那般凶险,却如同跗骨之蛆,缠绵不去。更有甚者,在病情反复时,会出现一些新的、令人不安的症状:或是短暂的胡言乱语,或是身上冒出零星的红疹,或是夜间惊悸盗汗。
这本是大病初愈、正气未复时常有的现象,但在刚刚经历了投毒风波、心神未定的人们眼中,却变得格外刺眼和……不祥。
一直龟缩在家、密切关注着外界动态的王大夫残余势力(主要是他那个没被抓走的学徒朱五,以及几个平日得过他好处的药铺伙计),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阴魂不散的流言,再次如同瘟疫般,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质疑,而是带着恶毒的指向性。
“听说了吗?东街那个老刘头,昨天刚能下地,晚上又烧起来了,还说胡话,指着墙角说有个穿黑衣服的人要勾他的魂!”
“哎呀!可不是吗!西头李寡妇家的小子也是,疹子退了又起,哭闹不止,说是梦见被长鳞片的怪物追!”
“你们说……这病是不是根本没治好?或者说……治歪了?”
“我看像!那小神医的法子那么邪门,又是蝙蝠粪又是蛤蟆跳,保不齐……保不齐真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对对!我早就想说了!那药汤看着就跟符水似的!还有那蛙跳,蹦得人心慌意乱,别是把魂给跳散了?”
“没准啊……之前好得快,是用了什么透支元气的邪法!现在反噬来了!”
“王大夫虽然心黑,但话未必全错啊……他之前不就说是邪术吗?你看那些反复的人,像不像是被……被献祭了?”
流言越传越邪乎,越传越具体。什么“黑衣勾魂人”、“鳞片怪物”、“魂魄不稳”、“邪术反噬”……绘声绘色,如同亲见。
恐慌这种情绪,一旦与鬼神之说挂钩,便会以指数级的速度膨胀。
一些家里病人出现反复的家庭,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他们不敢再完全信任小泉的药,喂药时犹豫不决,甚至偷偷倒掉。去参加“蛙跳”时,也眼神闪烁,动作敷衍,仿佛那不是祛病,而是在进行什么邪恶的仪式。
更有甚者,开始偷偷找一些神婆巫汉,买来符水香灰,混在药里给病人喝,或者半夜偷偷在门口烧纸钱,祈求鬼神放过。
于是,滑稽而又令人心寒的一幕出现了:白天,人们依旧按照小泉的吩咐敷药、喝汤、蛙跳;到了晚上,不少人家却门窗紧闭,屋里传出跳大神的鼓声、念咒声和烧纸钱的烟味。
整个镇子的气氛变得极其怪异,仿佛阳光之下和黑夜之中,分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种无声的、基于恐惧的对抗,在民众和小泉之间悄然形成。
阿蛮最先察觉到这种变化。他气呼呼地对小泉说:“恩公,俺咋觉得那些人看咱们的眼神又不对了?好像俺们是瘟神似的!还有人偷偷往俺们熬药的柴火堆里扔符纸!你说气人不气人!”
小泉也感受到了那股冰冷的隔阂和怀疑。他试图去解释,去安抚,但面对那种根植于内心最深恐惧的疑虑,他的医术和道理显得苍白无力。人们表面上唯唯诺诺,眼神却躲躲闪闪。
鹦鹉站在屋檐上,看着几个妇人偷偷摸摸地烧纸,尖声骂道:“蠢货!呱!烧纸能治病?呱!不如烧给鸟当零嘴!呱!”结果被人家用扫帚赶走了。
王大夫虽然身陷囹圄,但他的毒计,却通过这无形的谣言,依旧在发挥着作用,而且更加阴毒,直指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这日,一个病情反复多次的老妇人没能熬过去,在家中咽了气。家人悲痛之余,那积累的恐惧和疑虑瞬间爆发了!
他们不顾禁令,哭喊着将老人的尸体抬到了临时医棚前,声称老人不是病死的,是被小泉的“邪术”吸干了精气,是被“献祭”了!要求小泉给个说法,甚至要砸了医棚!
场面一度失控,哭声、骂声、质疑声震天动地。
尽管镇长再次带人强行驱散了人群,安抚了事态,但这件事如同一个信号,彻底点燃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慌和不信。
“看到了吧!死人了!果然是反噬!”
“下一个不知道轮到谁……”
“这病治不了了……这是天谴!是鬼祟作怪啊!”
谣言愈发猖獗,甚至开始有人提议,要请城外山上的高僧法师来做一场大大的法事,驱散“瘟神”和“邪祟”,而不是再相信那个来历不明的“小神医”。
小泉站在变得冷清了许多的医棚前,看着那些远远躲着他、眼神复杂的民众,心中充满了无力和苦涩。他治好了一场瘟疫,却似乎打不赢另一场源于人心恐惧的“瘟疫”。
阿蛮气得哇哇叫,却无可奈何。鹦鹉也似乎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不再毒舌,只是烦躁地梳理着羽毛。
夜色降临,镇子里零星响起的、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跳大神的鼓声和诡异的念咒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王大夫在阴暗的牢房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动静,脸上露出了扭曲而快意的笑容。虽然身陷牢笼,但他知道,他播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开花结果了。
这一次,他倒要看看,那个只会治“病”的小子,要怎么治这“人心”里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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