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小王带回来的反馈不出林知意所料。技术部王工那边自然是松了口气，巴不得事情就此打住，但赵宏那边显然对这个回应极为不满，据说在办公室里发了好一通火，甚至扬言要去找陆总评理。
林知意对此只是淡淡一笑。评理？她巴不得他把事情闹大，正好让陆延舟看看，这位所谓的元老，在项目推进过程中，到底是在“稳妥行事”，还是在“故意设障”。
她没时间陪赵宏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权力游戏。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立刻处理——启明资本变卦的余波，以及她必须向外界、向团队证明，即使没有延舟科技的光环，她林知意依然有能力独立拿下重要的合作伙伴。
她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的一份项目计划书上——“星辰计划”，一个面向新兴科技企业的孵化加速器项目，由本市知名的产业投资集团“长风资本”主导。这个项目虽然单笔资金投入不如启明资本那样庞大，但其背后的资源链接和行业影响力却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它更侧重于初创团队本身的潜力和创新性，而非背景关系。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绕过陆延舟和延舟科技阴影，真正属于她林知意的战场。
她按下内部通话键：“小王，帮我搜集所有关于‘长风资本·星辰计划’的公开资料、过往投资案例，特别是本次项目评审委员会成员的背景和偏好。另外，整理我们团队近三年在人工智能赋能传统行业领域的核心案例和关键技术白皮书，要突出我们的独特性和落地实效。”
“好的，林总监，我马上去办。”小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振奋，显然也明白这个新方向的意义。
放下通话器，林知意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高强度的工作和紧绷的精神，让她有些疲惫。然而，这种完全由自己主导、为目标拼尽全力的感觉，却奇异地驱散了部分因陆延舟和过往回忆带来的阴霾。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像极了……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完全依靠自己，拿下的那个客户。
时间还要更早一些，在创业小屋的灯光点亮之前，在她和陆延舟并肩作战的初期。那时，他们甚至还没有成立公司，只是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凭借一腔热血和还不成熟的技术，挤在学校的创新创业孵化基地里，接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项目糊口。
陆延舟是技术核心，光芒初绽，吸引了不少目光。而林知意，更多是负责对外沟通、寻找机会，但往往被人看做是“陆延舟的漂亮女朋友”，她的能力和想法，在很多人看来，不过是依附于陆延舟技术光环下的点缀。
直到那个下午，她独自一人，揣着修改了无数遍、打印得工工整整的方案书，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又步行了二十分钟，找到城西一家濒临倒闭的小型印刷厂。
厂长是个四十多岁、满面愁容的中年男人，姓李。他的工厂设备老旧，订单流失严重，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他之所以愿意见林知意，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以及……被这个年轻女孩眼睛里那种近乎固执的亮光所打动。
“小姑娘，不是我看不起你，”李厂长搓着手，指着办公室里落满灰尘的旧电脑和堆积如山的纸质单据，“你说的那个什么……数字化管理、流程优化，听起来是挺好，可我这儿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哪有钱搞那些洋玩意儿？而且，我这摊子烂账，人都算不清，电脑能行？”
孵化基地的同学听说她接了这么个“破活儿”，都劝她放弃。连陆延舟都委婉地表示，这个客户投入产出比太低，技术挑战也不在他们的主攻方向上，不值得花费太多精力。
但林知意不这么认为。她在几次实地调研和与李厂长的深入沟通中，看到了这家小厂老师傅们的手艺其实很好，只是被混乱的管理和落后的营销方式拖累了。她觉得自己能帮到他，不仅仅是为了那点微薄的报酬，更是为了证明一些什么。
她没有依赖陆延舟的技术支持，而是自己熬夜啃下了相关的简易管理软件，结合印刷厂的实际流程，一点一点地调试、修改。她帮李厂长梳理了积压的订单，用最基础的电子表格建立了清晰的台账，甚至自学了简单的平面设计，帮他们重新制作了产品宣传页，在网上一些本地论坛免费发布。
那段时间，她几乎泡在了那家破旧的印刷厂里，手上沾着油墨，跟工人们一起吃盒饭，听他们抱怨，也听他们讲行业里的门道。陆延舟来找过她几次，看到她灰头土脸却眼神发亮的样子，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帮她解决了几次软件上的小bug。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后，凭借林知意整理清晰的资料和焕然一新的宣传页，李厂长居然真的拿下了一个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客户——一家连锁书店的宣传册印刷订单。虽然金额不算巨大，但对于濒死的印刷厂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签合同那天，李厂长激动得手都有些抖，一个劲儿地对林知意说：“林同学，不，林经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可是我们厂的大恩人！”
他坚持要付给她双倍的报酬，虽然那笔钱现在看来微不足道，但当时却解决了林知意他们团队好几个月的房租和饭钱。
更重要的是，当林知意拿着那份合同和酬金，回到孵化基地，放在陆延舟和所有团队成员面前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一刻，他们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是看“陆延舟的女朋友”，而是真正带着敬佩和认可的目光。她证明了自己不仅仅是一个沟通者，更是一个能够独立解决问题、创造价值的伙伴。
她还记得，陆延舟拿起那份合同，仔细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有惊讶，有骄傲，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她当时还无法完全理解的情绪。
他走到她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揉她的头发，而是非常郑重地，向她伸出了手。
“林知意同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模仿官方口吻的调侃，但眼神无比认真，“欢迎正式加入核心战斗序列。”
林知意笑着，用力回握住他的手。那一刻，心底涌起的喜悦和成就感，如同喷涌的泉水，清澈、甘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那是一种凭借自身努力，赢得尊重和认可的、纯粹的喜悦。不依附于任何人，只属于她自己。
那天晚上，他们用那笔“巨款”去学校后门的小餐馆大吃了一顿。大家举着廉价的啤酒杯，吵吵嚷嚷地庆祝。陆延舟坐在她身边，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你可以的。”
那一刻，林知意觉得，所有的辛苦和坚持，都值了。未来似乎一片光明，充满了携手并进、共创辉煌的可能！！
办公室内，林知意缓缓睁开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怀念的弧度。
第一个客户的喜悦，是如此的真实而动人。那种不依赖任何人、完全凭借自己能力打开局面的感觉，是后来任何巨大的商业成功都无法替代的初心。
也正是那种感觉，支撑着她在那次莫须有的“附属协议”风波后，毅然选择离开，独自踏上征程。她需要重新找回那种纯粹的、属于自己的价值和成就感。
如今，她似乎又站在了类似的十字路口。
启明资本的大门暂时关闭，但“星辰计划”就在眼前。这像极了当年那个无人看好的破旧印刷厂项目，看似困难重重，却可能隐藏着巨大的机遇和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关于过去的温情画面暂时封存。现在不是沉溺的时候。
电脑屏幕上，小王已经迅速发来了关于“星辰计划”的初步资料。她点开邮件，目光变得专注而锐利。
这一次，她同样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她拿起笔，在崭新的笔记本上，开始勾勒针对“星辰计划”的进攻策略。从项目亮点提炼，到技术优势展示，再到可能面对的评审质疑预案……一条条，清晰而缜密。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办公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键盘偶尔敲击的清脆声响。
这一次，她要赢。不是为了向谁证明，而是为了她自己，和她所选择的道路。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独自揣着方案书，坐上通往城西公交车的年轻女孩一样。
凭借自己的力量，拿下一场，属于自己的胜利。
敲门声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进。”
这次进来的是项目组的一位核心成员，张雯，负责市场分析，一个精明干练的年轻女人。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林总监，有点情况。”张雯将报告放在林知意桌上，“我们之前接触过的、表示过合作意向的‘云帆科技’，刚刚对外宣布，接受了延舟科技旗下创投基金的战略投资。而且，他们即将启动的那个智慧园区项目，技术供应商名单里，把我们排除在外了。”
林知意翻阅报告的手指顿住了。
云帆科技，是她回国后重点布局的潜在合作伙伴之一，双方之前已经进行了多轮技术交流，进展顺利。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倒向延舟科技……
是巧合？还是……又是那只无形的手？
她抬起头，看向张雯，眼神平静无波，但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知道了。”她合上报告，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把我们和云帆科技之前所有的技术交流纪要、需求分析报告整理出来，特别是他们当时对我们方案表示认可的部分。另外，查一下，延舟科技那边，具体是谁在跟进这个投资案。”
“您的意思是？”张雯有些疑惑。
林知意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声音清晰而冷静：
“无论是谁，想用这种方式把我逼回原点，或者逼我低头……”
她转过身，目光如炬，落在张雯身上，也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某个未知的对手。
“他都打错了算盘。”
“准备好资料，我们按原计划，全力进攻‘星辰计划’。”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力量。
第一个客户的喜悦，是她独立征程的起点。
而如今，任何试图阻挡她前行脚步的障碍，都只会让她更加坚定。
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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