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刚忙完”发送出去后，林知意并没有立刻收到回复。她将手机放在桌上，屏幕的光亮在寂静的办公室里逐渐黯淡下去，最终归于黑暗。她没有感到失落，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自然而然的动作，将一颗石子投入已知的池塘，并不急于看到涟漪的形状。
她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公司。深夜的城市，街道空旷，寒风凛冽，她却感觉不到太多寒意。心底那点因他深夜私信而泛起的微澜，像一个小小的暖炉，持续散发着热量。
第二天，生活依旧被繁忙的工作填满。与“蓝海基金”的最终谈判进入了最紧张的拉锯阶段，每一个条款，每一个数字，都可能影响“灵枢”未来的命运。林知意全身心投入其中，像一张拉满的弓，不敢有丝毫松懈。
然而，那微妙的变化，依旧在忙碌的缝隙中，顽强地显现着。
中午，她正在办公室里边吃简餐边看合同草案，周敏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犹豫。
“林总，刚刚……延舟科技的赵特助打了个电话过来。”周敏的语气有些微妙。
林知意从文件中抬起头：“什么事？”
“不是公事。”周敏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赵特助说，陆总吩咐他提醒您，下午和‘蓝海’的谈判可能会持续很久，建议您……午餐不要吃得太简单，注意保持体力。”
林知意握着筷子的手顿在了半空。
陆延舟……他连她午餐吃简餐这种小事，都预料到了？还特意让赵特助打电话过来提醒？
一股暖流混杂着些许无奈涌上心头。他这种细致入微的关心，霸道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却又无法否认心底那一丝被珍视的悸动。
“……知道了。”林知意垂下眼睑，掩饰住眸中的波澜，语气尽量平淡，“谢谢赵特助，也……替我谢谢陆总。”
“好的，林总。”周敏应声退下，关门前，眼神飞快地扫过林知意面前那份只动了几口的沙拉，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了然的笑意。
下午与“蓝海基金”的谈判果然异常艰难。双方在估值和对赌条款上僵持不下，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林知意据理力争，大脑高速运转，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中途休息时，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喝口水喘口气。刚拿起水杯，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是一条微信。
陆延舟：**【谈判顺利？】**
依旧简短，依旧直接。
林知意看着那三个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此刻或许也正在某个会议室里，或者在办公室中，短暂的空隙里，想起了她，便随手发来了这条信息。
她没有详细描述谈判的胶着，只是回复了一句：**【还在进行。】**
他很快回复，内容却让她微微一愣：**【‘蓝海’的李副总，偏好数据支撑，对故事性强的表述敏感。】**
这是一条极其关键的信息。李副总正是“蓝海”此次谈判的主要负责人之一，陆延舟精准地点出了对方的偏好和雷区。这绝不是公开信息能轻易获得的，必然是他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在背后为她收集的情报。
林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没有直接介入，没有指手画脚，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递来了最精准的“弹药”。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收到，谢谢。】**
放下手机，她重新梳理了一下谈判策略，将原本准备的一些更具渲染力的说辞，替换成了更扎实、更冷酷的数据和逻辑推演。
再次回到谈判桌上，当她用一连串无可辩驳的数据和严谨的模型，回应“蓝海”李副总的质疑时，她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认同。谈判的天平，开始朝着有利于“灵枢”的方向倾斜。
最终，当会议结束，初步达成对“灵枢”极为有利的合作意向时，林知意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但精神却有一种亢奋的疲惫。
她走出会议室，外面的办公区已经亮起了灯。几个加班的员工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看到她出来，声音立刻小了下去，眼神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和……某种暧昧的探究，飞快地在她和……她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之间扫视。
林知意微微蹙眉，没有多想，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她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成功的喜悦过后，一种更深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沉寂了一下午的对话框。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输入了几个字：
**【谈完了，结果不错。】**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回复。
林知意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城市。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头萦绕。他的关心无处不在，细致入微，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曾越界，让她连拒绝都找不到理由。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进来的是市场部的两个年轻女孩，是来送一份需要她紧急签字的宣传物料确认函。她们将文件放在桌上，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与林知意对视，小声催促着她签字。
林知意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她不动声色地签完字，将文件递还给她们。
其中一个女孩接过文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用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八卦，对另一个女孩说：“……看来是真的啊，陆总那边……”
另一个女孩赶紧扯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两人飞快地抱着文件溜走了。
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
林知意站在原地，刚才那两个女孩的窃窃私语，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了她的耳膜。
“……看来是真的啊，陆总那边……”
什么真的？
她和陆延舟？
一股热意猛地冲上林知意的脸颊。她忽然明白了刚才办公区那些员工们探究和暧昧的眼神是因为什么。她和陆延舟之间那些微妙的变化，那些超越普通合作伙伴的互动，那些他通过赵特助传递的关心，甚至可能包括他深夜发给她的私信……都没有逃过周围人敏锐的眼睛。
流言，已经如同无声的风，开始在“灵枢”内部悄然蔓延。
她应该感到恼怒，或者立刻出面澄清。
但奇怪的是，除了最初的那一丝羞窘，她心底涌起的，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甚至有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坦然。
她和陆延舟，本就不仅仅是商业伙伴。那些纠缠的过去，那些重新燃起的情愫，都是真实存在的。她无法否认，也无法完全掩盖。
同事的窃窃私语，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她内心深处，其实早已默认并悄然接受了的……某种事实。
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屏幕依旧黑暗，他没有回复她最后那条信息。
但林知意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无法再退回到纯粹的、冰冷的商业关系了。
流言是风，她无法阻止。
而她和他之间那微妙的变化，早已如同种子，在现实的土壤和众人窥探的目光中，悄然破土，再也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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