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舟的车没有驶向任何一家大型花卉市场，而是拐进了城市公园旁一条静谧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了一家看似不起眼，却格调十足的花艺工作室门前。“植觉”——工作室的名字以低调的铜牌刻在深色的木门上。
“这里？”林知意有些意外。她以为会去更商业化的地方。
“这里的植物更有生命力，店主是个懂行的。”陆延舟解开车锁，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用了心的笃定。
推开木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一股混合着泥土、植物绿叶和精油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工作室内部空间不大，却布置得错落有致，像一个小小的室内森林。高大的琴叶榕、姿态优雅的龟背竹、垂坠如瀑布的常春藤……各种绿植在恰到好处的灯光下舒展着枝叶，生机勃勃。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与门外车水马龙的喧嚣隔绝开来。
一个穿着亚麻长裙、气质温婉的女人闻声从一堆蕨类植物后探出身，看到陆延舟，露出了然的微笑：“陆先生，您来了。”她的目光随即落到林知意身上，带着善意的打量和一丝惊艳，“这位是林小姐吧？陆先生提前说过，要为您挑选一些适合放在办公空间的植物。”
林知意的心微微一动，看向身侧的男人。他连这个都提前沟通好了？
陆延舟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店主微微颔首：“麻烦你了，苏店主。”
“不麻烦，两位随便看，有需要随时叫我。”苏店主笑了笑，便识趣地退回到自己的工作台，继续修剪手中的花枝，留给两人足够的私人空间。
没有了外人在场，刚才在车上那种微妙的暧昧气氛又悄然回流。空间不大，两人并肩走在植物之间的小径上，手臂偶尔会因为转身或驻足而轻轻擦过。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林知意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绿色生命上。
“这盆奥兰治国王蔓绿绒状态很好，”陆延舟在一盆叶片呈现出丝绒质感、带着橙红色叶脉的植物前停下，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叶面，动作是林知意从未见过的轻柔，“喜温暖湿润，不需要太强的光，适合放在你办公室靠内的位置。”
林知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对植物的习性如此了解。
“你懂这些？”她忍不住问。
陆延舟侧头看她，窗边透过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影。“之前装修新办公室时，了解过一些。”他语气依旧平淡，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林知意知道，以他的身份和忙碌程度，能“了解”到如此具体，绝非易事。这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她相关的用心，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更让她心动。
她低下头，假装仔细打量那盆蔓绿绒，以掩饰自己再次失控的心跳。叶片丝绒般的触感，让她想起清晨醒来时，他睡衣布料的质感。
“还不错。”她轻声评价，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干涩。
“再看看别的。”陆延舟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或者说，他察觉了，却体贴地没有点破。他自然地引导着她向里面走去，不时指着某株植物，简洁地介绍它的名字和习性。
“黑金刚橡皮树，皮实好养，净化空气效果好。”
“百合竹，姿态优雅，耐阴，适合放在角落。”
“这盆仙洞龟背竹，形态特别，长势快，很有成就感。”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这个充满生命力的绿色空间里，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林知意跟在他身边，听着他的介绍，看着他在绿植间穿梭的挺拔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归属感，悄然包裹了她。
仿佛他们不是来挑选办公用品，而是一对寻常的伴侣，在为共同的家添置一份生机与绿意。
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微热，却又无法抗拒地沉溺其中。
最终，他们挑选了一盆姿态婆娑的散尾葵，准备放在公共办公区；一盆叶片厚实翠绿的黑金刚橡皮树，放在林知意办公室的窗边；还有那盆最初看中的奥兰治国王蔓绿绒，被陆延舟指定放在她办公桌旁的矮柜上。
“蔓绿绒的红色，和你今天项链上的珍珠，很衬。”在等待店主打包时，他站在她身边，望着窗外公园的景色，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林知意蓦地转头看他。
他依旧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冷峻，仿佛刚才那句带着明显撩拨意味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但林知意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甜蜜和羞涩的浪潮，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
她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只是飞快地转回头，假装被旁边一盆开着小花的蝴蝶兰吸引。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迅速染上绯红的耳根，早已泄露了她所有的情绪。
她再次，用沉默和无法掩饰的身体反应，接受了他这份隐秘的挑逗与靠近。
植物被妥善地安置在车后备箱。回程的路上，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更加不同。一种心照不宣的亲密感，在无声地流淌、发酵。阳光透过车窗，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车厢内壁上。
他没有问“晚上回哪里”，她也没有提。
但某种决定，似乎在那个充满绿意的空间里，已经悄然落定。
车子最终停在了陆延舟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数字不断跳动，像倒计时，敲打在林知意紧绷的神经上。她看着光可鉴人的电梯门上映出的他们两人的身影——他站在她侧后方，身形高大，目光沉静地落在她的发顶；而她，微微垂着眼，身姿看似镇定，但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指节却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叮——”
电梯到达。
门开了。陆延舟率先走出去，然后回过身，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和下午在写字楼大厅时一样。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充满了仪式感和不容拒绝的力量。
林知意看着那只手，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抬起手，将自己的指尖，轻轻放入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立刻收拢，温暖而坚定地包裹住她微凉甚至有些颤抖的手。那力量，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牵引，将她带出了电梯，带向了那扇熟悉的公寓门。
开门，进屋。
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洒下。空气中还残留着清晨他们离开时的，若有若无的、属于彼此的气息。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将外界彻底隔绝。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及那无法忽视的、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陆延舟没有开大灯，就着玄关昏暗的光线，转过身，面对着她。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向前逼近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强大的压迫感，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将林知意牢牢笼罩。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轻轻抵在了冰凉的门板上。
无处可退。
他低头，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灼亮，像暗夜里的星辰，牢牢锁住她。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压抑的渴望，失而复得的珍视，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
他的目光，像是带着实质的温度，一寸寸地掠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定格在她微微翕动的、泛着自然光泽的唇瓣上。
呼吸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暧昧与张力。
林知意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能闻到他呼吸间清浅的气息。她的心脏跳得飞快，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叫嚣，带来一阵阵眩晕感。她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又沉溺的沉默，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仰着头，看着他，那双平日里冷静睿智的眼眸，此刻氤氲着一层水光，带着迷茫、紧张，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邀请。
陆延舟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指背极其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带着微烫的温度，碰触到她细腻的皮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知意……”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磁性，“现在，可以吗？”
没有明说是什么。
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在问她，是否愿意。
在此时，此地，让他们的关系，突破最后那层界限，真正地、完整地，重新属于彼此。
林知意的身体僵硬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理智告诉她应该再想想，情感的浪潮却已经将她推到了悬崖边缘。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汹涌的情感，看着他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五年的空白，五年的误解，五年的各自为战……所有的挣扎、痛苦、不甘，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想起了晨光中他坚实的怀抱，想起了厨房里他忙碌的背影，想起了绿植店里他轻柔触碰叶片的指尖，想起了他那句“和你很衬”的低语……
温暖，安心，被珍视，被理解。
这些她曾经以为再也无法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如今，正被他以另一种方式，一点点地，重新给予她。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抖。
然后，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在她点头的瞬间，陆延舟眼底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他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充满掠夺性的气势，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与清晨那个温和缠绵的吻截然不同。
它充满了积压了五年的渴望、思念、痛苦与绝望的宣泄。霸道，深入，不容拒绝，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融入骨血。
林知意闷哼一声，被他突如其来的激烈弄得有些失措，但很快，便在他的引领下沉沦。她攀附着他的肩膀，生涩而努力地回应着。唇齿交缠间，是烟草的淡淡气息与他身上独特的清冽味道，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蛊惑。
玄关的灯光昏黄暧昧，将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晃动。
这是一个迟到了五年的吻。
一个确认彼此存在、确认关系改变的吻。
没有拒绝。
只有心甘情愿的沉溺，和共同奔赴未来的，坚定心意。
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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