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阳光比工作日显得更加慵懒和慷慨,透过餐厅的落地窗,将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香和烤面包的焦甜气息,与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交织成一曲宁静和谐的交响。
经过前一夜记忆闪回的温存与确认,林知意感觉自己和陆延舟之间,仿佛又打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一种更加踏实、更加深入的亲密感在悄然流淌。她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头发松松挽起,正小口啜饮着杯中的牛奶,看着对面同样衣着休闲,正专注浏览平板电脑上财经新闻的陆延舟,心底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港湾。
这种宁静,却被陆延舟一句看似随意的问话打破了。
“知意,”他放下平板,端起咖啡杯,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平稳自然,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下周末,我母亲想请你回家吃顿便饭。”
“咳……咳咳……”林知意猝不及防,被一口牛奶呛到,捂着嘴咳嗽起来,脸颊瞬间涨红。
陆延舟立刻起身,绕过餐桌,轻拍她的后背,眉头微蹙,带着关切:“慢点。”
林知意顺过气,抬起因咳嗽而泛着水光的眼睛,看向他,里面充满了未加掩饰的惊愕和……一丝慌乱。
“你……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母亲,”陆延舟重复了一遍,回到座位,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她知道我们重新在一起了,想正式见见你。就下周末,时间你定,家常便饭,不用紧张。”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种试图安抚的柔和,但话语里的内容,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林知意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见家长。
这三个字,对于很多情侣而言,或许是关系步入新阶段的甜蜜里程碑。但对于林知意和陆延舟,尤其是对于林知意而言,这背后所代表的含义,远不止一顿“便饭”那么简单。
陆延舟的家庭背景,是她内心深处一道若隐若现的壁垒。他的母亲,那位传闻中优雅、精明、对独子寄予厚望且掌控欲不低的贵妇人,一直是林知意潜意识里有些回避的存在。五年前他们恋爱时,关系尚未深入到见家长那一步便戛然而止,某种程度上,也让她避开了直面这道壁垒的可能。
如今,这道壁垒,随着陆延舟这句轻描淡写的提议,清晰地、不容回避地横亘在了她的面前。
餐厅里温馨的气氛仿佛瞬间凝固了。阳光依旧明媚,咖啡依旧香醇,但林知意却感觉周身泛起一丝凉意。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握着牛奶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没有立刻回答。
陆延舟将她瞬间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他了解她,知道她的独立和骄傲,也隐约能察觉到她对彼此家庭背景差异的那一丝敏感。他本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尤其是在昨晚那般亲密无间的温存和对过去的确认之后,她会欣然接受,或者至少,不会是如此……抗拒的反应。
他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催促。
半晌,林知意才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怎么……这么突然?阿姨她……怎么知道的?”
“不算突然,”陆延舟解释道,语气依旧温和,“我们重新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之前一些场合,难免有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我前些天跟她通电话,正式跟她提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她说,早就该请你到家里坐坐了。”
“早就该……”林知意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心底的波澜更甚。这话听起来客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仿佛她这个“女朋友”的身份,早已在对方的评估和等待之中。
“知意,”陆延舟看着她,眼神坦诚,“只是吃顿饭,让我母亲见见你,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想得太复杂。”
“我没有想复杂。”林知意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但语气里的生硬却出卖了她。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更客观、更合理,“只是……下周末,我可能有个重要的项目复盘会要开,时间上不一定方便。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避开了陆延舟探究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而且,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工作上的关系也刚刚稳定下来,很多事情还需要磨合。见家长……是不是太快了点?”
“太快?”陆延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咖啡杯,瓷杯与托盘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认识已经不止五年了,知意。重新在一起,也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认真交往。我不认为,见一面家人,是‘太快’的事情。”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解和坚持。
他理解她可能需要心理准备,但他无法理解她这种近乎本能的退缩。在他的认知里,确立关系、得到家人的认可,是水到渠成、理所应当的步骤。这代表着他对她身份的肯定,也代表着他希望将她纳入自己生命更多层面的诚意。
然而,这份诚意,似乎并未被对方全然接纳。
“以结婚为前提……”林知意喃喃道,这个词让她心头一跳,一种莫名的压力感悄然弥漫开来。她不是没有想过未来,但“结婚”两个字所牵扯出的,不仅仅是两个人的感情,还有两个家庭、两种背景的碰撞与融合。而这,恰恰是她目前还没有十足信心去面对的。
“延舟,”她抬起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很认真。但是……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手头这几个大项目彻底稳定下来,等我……准备好。”
“准备什么?”陆延舟追问,目光如炬,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你需要准备什么?只是吃一顿饭,林知意,不是我母亲在面试你,而是我想让她见见我选择的、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他的话语直白而热烈,带着他惯有的强势和笃定。这本该是动人的情话,此刻却像无形的鞭子,催逼着林知意去面对她尚未理清的内心。
共度余生。她当然想。可“余生”里,不仅仅有他,还有他身后那个庞大的家族和复杂的环境。她害怕失去现有的独立和话语权,害怕那段五年前未曾发生的“见家长”,会在五年后成为新的导火索。
“我知道不是面试!”林知意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焦躁,“但我就是需要时间!我需要心理准备,需要调整状态,需要确保我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因素影响我们现在的节奏和关系!这很难理解吗?”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胸口微微起伏。
餐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阳光刺眼地照射着,刚才还觉得温暖的阳光,此刻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餐桌上的早餐仿佛失去了所有香气,凝固在盘子里。
陆延舟看着她,眼神里最初的温和与不解,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失望和困惑所取代。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在他向前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时,她选择的却是后退。他所认为的“理所应当”,在她那里,却成了需要严阵以待的“挑战”。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知意几乎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缓缓站起身,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会议时间确定了告诉我。”他丢下这句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如果你实在没空,我会跟我母亲解释。”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餐厅,高大的背影在明亮的日光里,竟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和僵硬。
林知意独自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那杯他只喝了一口的、已经微凉的咖啡,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
见家长的提议,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他想象中要大。它揭示的,不仅仅是她对进入他家庭圈的怯懦,更是两人在关系节奏和未来认知上,一道悄然裂开的、深刻的裂痕。
温馨的周末清晨,就此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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