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乔嘉树拿出手机，熟练地给周若媛发了一条信息，语气自然得如同以往每一次「例行公事」：
「媛媛，我大学同学孙晓光又来市里出差了，约我聚聚。我陪他简单吃个饭，聊聊天就回去。」
几乎是立刻，周若媛体贴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好的，你去吧。记得别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
看着屏幕上妻子毫无怀疑的叮嘱，乔嘉树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随即便将手机塞回口袋。
他没有走向任何与“同学聚会”相关的方向，而是再次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那家他们曾密谋过的饭店，径直走向那个名为“落梅轩”的僻静包间。
推开厚重的包间门，里面已是另一番景象。崔振平和卫清扬早已端坐其中，桌上摆满了不比上次逊色的精致菜肴。见到乔嘉树进来，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服务员刚将最后一道菜摆好，崔振平便如同上次一样，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这里不需要服务了，我们有事情要谈，不叫你们，不要进来打扰。”
“好的，先生。”服务员训练有素地躬身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门一关紧，卫清扬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满面红光，意气风发，双手郑重地端起斟满的酒杯，面向乔嘉树和崔振平，声音因为兴奋而略微提高：
“崔大哥！嘉树兄弟！”他先将酒杯朝向老谋深算的崔振平，又转向一旁看似温和的乔嘉树，“这第一杯酒，我必须敬二位！这次能把裴玉堂那个绊脚石彻底搬开，全靠两位鼎力相助，出谋划策！”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其中的得意与狂喜，宣布了那个他期盼已久的消息：
“今天下午，周总已经正式找我谈过话，任命我为代理财务总监，全面主持财务部的工作！我们已经成功打开了最关键的一道缺口！”
包间里，灯光映照着三张各怀心思却又因暂时利益而紧密联结的脸孔，一场属于阴谋家的“庆功宴”，在虚假的情谊与膨胀的野心之中，正式开始了。
崔振平哈哈一笑，也举起了酒杯，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老辣的光芒，话里有话地说：“恭喜你啊！卫总监！这可是迈出了最关键的一大步！以后啊，集团财务上的大小事情，我们技术部，还有嘉树老弟那边，可都要多多仰仗你这位大总管行个方便了！” 他将“仰仗”和“行个方便”这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卫清扬连忙摆手，脸上堆满了既感激又带着几分敬畏的笑容：“崔大哥，您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我这点道行，在您和嘉树兄弟面前算什么？这次要不是两位手段高明，运筹帷幄，我卫清扬哪有今天？我以后还得好好向两位学习呢！” 他这话既是恭维，也带着几分真心，毕竟乔嘉树和崔振平展现出的“能力”，确实让他感到震撼甚至一丝后怕。
乔嘉树也适时地端起酒杯，语气温和，却同样意有所指：“清扬哥太谦虚了。主要还是崔大哥经验丰富，谋划得当。我们不过是顺势而为。”他微笑着看向卫清扬，话锋轻轻一转，“以后啊，清扬哥你大权在握，可别忘了崔大哥这份情谊，得多多照应才是。”
卫清扬岂能听不懂这弦外之音？他立刻拍着胸脯，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发表誓言：“两位兄弟放心！我卫清扬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们的事，就是我卫清扬的事！以后两位有什么需要财务部配合、支持的，我绝对第一时间办好！绝无二话！”
崔振平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一种极为关切的语气说道：“好了，客套话就不多说了。现在位置坐稳了，收入也上来了，最要紧的是赶紧给你父亲寻找合适的肾源，这事儿耽误不得，得抓紧！还有你儿子，”他拍了拍卫清扬的肩膀，语气带着鼓励和不容置疑的意味，“让他安心在国外接着好好读书！必须读到博士！有这么个出息儿子，你这当爹的脸上才有光，后半辈子也有指望了！”
这番话，看似关怀备至，实则句句都敲打在卫清扬最敏感的神经上，既是提醒他如今的一切来之不易，也像是在为他描绘一幅必须依靠这个位置才能维持的美好未来图景。
三人心照不宣地互相敬酒，包间里一时充满了看似推心置腹、欢声笑语的“胜利”喜悦。然而，在这觥筹交错的背后，一条以利益和秘密捆绑在一起的脆弱同盟，正式宣告结成。
城北那间装修奢华的高级公寓主卧内，灯光被调成柔和的暖黄色，营造出静谧私密的氛围。周宜珂和陶丽丽并肩躺在宽大舒适的双人床上，柔软的羽绒被轻覆着两人。
周宜珂侧着身，一只大手极其温柔地、带着一种珍视的意味，轻轻覆盖在陶丽丽柔软的小腹上，低声问道：“丽丽，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陶丽丽依偎在他怀里，脸上洋溢着满足而慵懒的笑容，声音又软又糯：“我一直都乖乖听医生的话，大部分时间都卧床休息，感觉挺好的，吃得好，睡得也香。你放心吧，你的孩子呀，现在健康着呢！”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和撒娇。
周宜珂凝视着她娇艳的容颜和提及孩子时眼中自然流露的光彩，白日里因裴玉堂之事积攒的烦躁与怒火，此刻仿佛被这温柔乡悄然抚平了大半。
他刚舒展开眉头，陶丽丽却撅起了红唇，带着几分委屈嗔怪道：“宜珂，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呀？都很少过来陪我，我一个人在这里，闷死了。”
提到这个，周宜珂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叹了口气：“别提了，集团里一堆烦心事。财务部那个副总监裴玉堂，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接二连三地在工作上出大错，而且都是些低级失误，把几个重要项目的预算搞得一塌糊涂！我今天实在忍无可忍，把他给开除了！”
“啊？都严重到要开除了？”陶丽丽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哼！”周宜珂冷哼一声，语气中依旧带着余怒，“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做事还算认真稳妥，可最近这几天，简直是昏了头！连着三份重要预算错误百出，漏洞多得像是没带脑子！财务部被他这么一搞，差点乱了套！不开除他，难以服众！”
陶丽丽见他越说越气，连忙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柔声劝慰道：“好了好了，我的周大董事长，既然人都已经开除了，就别再为这种人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多不值当。来，喝口水消消气。”她说着，将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他唇边。
周宜珂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怒气稍平。他转而问道：“对了，那个新来的保姆，用着还顺手吗？她有没有偷懒？”
陶丽丽立刻点头，语气颇为满意：“桂香这人挺不错的，手脚特别勤快。每天一大早就起来打扫卫生，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一日三餐也变着花样做，既营养又合我口味。话也不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这个保姆啊，找得真不错！”
听到这里，周宜珂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对工作上的担心，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身边的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身上。
夜已深沉，周家大宅一片寂静。乔嘉树带着一身微凉的夜气回到家中，简单洗漱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柔和的床头灯还亮着，周若媛倚在靠枕上，似乎正准备入睡。
见到他进来，周若媛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欧式挂钟，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今天你们这同学聚会可真是够晚的，都快十二点了。”
乔嘉树脸上立刻堆起惯有的、带着些许疲惫的歉意，一边掀开被子躺下，一边自然地解释道：“唉，别提了。孙晓光他们几个，大概是好久没见，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天南海北地聊，兴致高得很。我作为东道主，又不好意思扫他们的兴，硬是陪着坐到了现在。” 他说着，很自然地挨近周若媛，手臂轻轻搭在她身侧，仿佛随口问道：“爸爸呢？今天还没回来？”
周若媛向丈夫身边靠了靠，获取着些许暖意，语气平淡却带着笃定：“没回来。看这架势，今天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乔嘉树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整理思绪，然后以一种闲聊的、不经意的口吻提起：“哦，对了。今天我听技术部底下人闲聊，好像说……爸爸让人力资源部的肖经理，正在私下物色一个保姆？要求还挺高，要做饭好、勤快，最重要的是嘴巴严实。”
“有这事？”周若媛微微蹙眉，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嘴角撇了撇，语气中泄露出些许不满，“估计呀，十有八九是给他那个‘白盒子’的陶丽丽找的。现在倒是体贴周到，连保姆都惦记上了。”
乔嘉树感受到妻子语气里的那点酸意，心中暗喜，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顺着她的话，用一种看似单纯猜测、实则引导性极强的语气，缓缓说道：“说起来也怪，这陶丽丽年纪轻轻，身体看起来也挺好，怎么突然就需要找个保姆专门伺候了？而且还得是嘴巴严实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脑中灵光一现，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惊讶，“媛媛，你说……会不会是……那个陶丽丽……怀孕了？”
“怀孕？！”周若媛猛地转过头，眼睛瞬间睁大，脸上写满了震惊，这个可能性显然是她从未想过的。她仔细回味着父亲近期的反常、对陶丽丽超乎寻常的重视，以及这突然寻找保密保姆的举动……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个最惊人的答案。她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哎呀！你这么说……还真有可能呢！”
乔嘉树见周若媛已然入彀，便继续用那种带着忧虑和为她着想的语气，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问道：“媛媛，如果……如果那个陶丽丽真的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这事可不能小觑啊。”
周若媛此刻心乱如麻，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可能性搅乱了心神，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措：“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嘉树，你说爸爸他……他真的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吗？这太荒唐了！”
乔嘉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火上浇油般说道：“这……还真不好说。你看爸爸平时对你和家豪哥多么疼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足以见得他是真心喜欢孩子，看重血脉的。现在他年纪也上来了，老来得子，说不定……说不定心里正盼着这个孩子，真想让她生下来呢。” 他的话像是分析，实则每一个字都在加深周若媛的危机感。
“那怎么行！”周若媛果然被刺痛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抵触和一丝扞卫自身地位的急切，“这……这成何体统！不行，我不能这么干等着猜测。我得找个机会，亲自问问他，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嘉树要的就是她这个反应，但他表面上却立刻装出谨慎和担忧的样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劝道：“这样……直接去问，好吗？爸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最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尤其还是这种……万一不是，或者他还没打算公开，你这么一问，他肯定会很不高兴的。”
他越是劝阻，周若媛的决心反而越是坚定。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焦虑和决断的神情：“不高兴也得问！如果陶丽丽真的怀了周家的孩子，这事就绝不是他一个人的私事了，关系到整个周家！这事早晚都得挑明了，藏着掖着反而更麻烦，还不如由我主动去问，至少能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乔嘉树看着她坚定的侧脸，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仿佛是在给予无声的支持，嘴角却在黑暗中，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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