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辞身体里积攒的疲惫和神经被过度刺激的后遗症，如同蛰伏的火山，在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消退后，猛烈地爆发出来。他被苏晚晚和江辰几乎是半强制地按在床上，进行了长达三十六小时的绝对静养。期间，高强度的神经疼痛几次卷土重来，低烧反复，苏晚晚寸步不离，用药、物理降温、神经阻滞按摩轮番上阵，才勉强将他的状态稳定在一个相对可控的低水平。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灰败，连抬手都显得费力。但那双眼睛，在偶尔睁开时，却锐利如常，里面翻涌着计算与冷光。
也就在这时，江辰带来了消息。
“顾鸿轩动了。”江辰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他联合了‘晨星资本’和集团内部几个一直对您不满的元老，在半小时前突然发起了临时董事会网络会议，提案只有一个：以您‘健康状况持续恶化，无法履行总裁职责’为由，要求您立即交出手中对‘星辰科技’子公司的直接控制权，改由他接任cEo。”
“星辰科技”，是顾砚辞倾注了无数心血、承载着他未来科技版图核心、并且正在紧锣密鼓筹备Ipo的命脉。顾鸿轩选择这里作为突破口，毒辣且精准。
苏晚晚正在给顾砚辞测量体温，听到这里，动作一顿，看向床上闭着眼的男人。
顾砚辞眼皮都没抬，只是极轻地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嘲讽：“动作倒快……看来顾明那边‘病重’的消息，传得很到位。”
他之前授意团队对外释放的“旧疾复发，需绝对静养”的假消息，以及刻意让媒体拍到的医疗设备进出画面的“示敌以弱”，显然已经通过那个被故意留下的“眼线”，完美地传递到了对手耳中。顾鸿轩果然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参会情况如何？”顾砚辞问，声音虚弱，但逻辑清晰。
“超过三分之二的董事在线，顾鸿轩来势汹汹，几个元老也在附和，场面……对我们不利。”江辰语速很快，“他出示了一些……您近期频繁出入医疗中心，以及团队采购特定药品的‘证据’，暗示您身体已不堪重负。”
苏晚晚的眉头紧紧蹙起。这是要将顾砚辞彻底钉死在“病弱”的十字架上，剥夺他核心权力的第一步。
顾砚辞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因为发烧而带着些微血丝，却丝毫不见浑浊，反而像被冰水淬过一般，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连接会议。”他吐出三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砚辞！”苏晚晚下意识阻止，“你的身体……”
“死不了。”顾砚辞打断她，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却因为无力而微微颤抖。苏晚晚立刻上前扶住他，将枕头垫在他腰后，让他能靠坐起来。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额角渗出一层虚汗，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他看了一眼苏晚晚眼中的担忧，扯出一个极淡、甚至算得上难看的笑容，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悍勇：“放心，……收拾他们，还用不着我站起来。”
江辰的动作极快，不过几分钟，一套高分辨率的视频会议设备已经架设在了顾砚辞的床边，调整好角度，只摄取他胸口以上的部分。背景是素雅的病房墙壁，刻意规避了任何医疗设备的入镜。
苏晚晚快速替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领，用湿毛巾擦去他额头的冷汗，在他手心塞入一枚温和的镇痛药。“撑不住就立刻结束。”她低声叮嘱，眼神凝重。
顾砚辞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脸上所有的虚弱和疲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只剩下属于顾氏总裁的、惯有的冷峻与威严。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足以穿透屏幕，震慑人心。
视频连接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巨大的投屏上，瞬间分割出数十个小窗口，几乎所有的董事都出现在了线上。主画面，正是志得意满、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的顾鸿轩。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准备慷慨陈词。
“各位董事，关于我的提议，考虑到顾总裁的身体状况已然……”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的发言窗口旁边，一个原本显示“离线”的窗口，猛地亮了起来。
顾砚辞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却线条冷硬的面孔，骤然出现在所有董事眼前！
会议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窃窃私语和准备附和的言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几个原本支持顾鸿轩的元老，脸上露出了错愕和惊疑不定的神色。
顾鸿轩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瞳孔因为震惊而骤然收缩，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你怎么……”
“我怎么在线？”顾砚辞开口了，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病而生的沙哑，却丝毫不减其固有的冰冷和压迫感，“大哥召开如此重要的临时董事会，讨论关乎集团核心资产业务的议题，我身为总裁，岂有缺席之理？”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个个摄像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每一个董事脸上的表情。“至于我的身体，”他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讽刺的弧度，“不劳大哥和各位过分挂心。一点旧疾，静养即可，还不至于影响到判断力和决策能力。”
顾鸿轩迅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强行挤出一丝关切，眼底却满是阴鸷：“砚辞，不是大哥不信你，实在是……外界传言甚嚣尘上，我们也是担心你的健康，更担心集团的利益受损啊！‘星辰科技’正处于Ipo的关键时期，容不得半点闪失！如果你身体不适，暂时交由更……呃，精力充沛的人来打理，也是为了公司好……”
“精力充沛？”顾砚辞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目光倏地锐利，如同冰锥般直刺顾鸿轩所在的窗口，“大哥所谓的‘精力充沛’，就是指挪用‘星辰科技’前期研发专项储备资金，高达七亿八千万，去填补你在海外矿业投资上的巨额亏空吗？！”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整个线上会议室，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顾鸿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顾砚辞冷笑一声，他甚至没有去看顾鸿轩，而是直接操作了一下面前的设备。
瞬间，一份份清晰的、带着银行印章、签字确认的资金流水截图，关联的空壳公司注册信息，以及顾鸿轩与矿业项目负责人之间的加密通讯记录（被破解了部分关键内容），被作为共享文件，强制弹送到了每一个参会董事的屏幕上！
铁证如山！
“需要我一一为大家解读这些资金的流转路径，以及它们最终是如何变成你私人矿坑里的废石的吗？顾鸿轩董事？”顾砚辞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砍在顾鸿轩摇摇欲坠的防线上。
“不！这是伪造的！是陷害！”顾鸿轩彻底慌了神，对着麦克风失控地大吼，额头上青筋暴起，风度尽失。
“伪造？”顾砚辞微微后靠，尽管这个动作让他腰部承受着巨大的神经痛楚，他的表情却依旧沉稳如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你可以申请任何你想要的鉴定。但在那之前……”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所有董事窗口，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冷肃杀：“我提议，即刻暂停顾鸿轩在集团及旗下所有子公司的一切职务，并成立独立调查组，彻查此事！同意的人，请表决。”
屏幕上，短暂的死寂之后，一个，两个，三个……原本支持或中立的董事，几乎是争先恐后地按下了赞同键。
开什么玩笑！挪用巨额公款，证据确凿！谁还敢跟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站在一起？顾砚辞哪怕是真的病入膏肓，他手里掌握的东西，也足以在倒下前，拉着任何人同归于尽！
顾鸿轩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顾砚辞没有再看那个失败的跳梁小丑一眼，他强忍着眼前一阵阵因虚弱和疼痛带来的发黑，维持着声音的稳定：“会议到此结束。相关处理决议，稍后会正式发文。”
说完，他直接切断了视频连接。
就在画面暗下去的下一秒，他猛地向前栽去，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雪白的被褥上，触目惊心。
“砚辞！”苏晚晚魂飞魄散，冲上前扶住他软倒的身体。
江辰也立刻切断了所有外部通讯，扑到床边。
顾砚辞靠在苏晚晚怀里，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消耗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嘴角还残留着刺目的血迹，但他看着苏晚晚惊恐的眼睛，竟然极其微弱地、近乎气音地笑了一下：
“看……我说了……收拾他们……用不着……站起来……”
话音未落，人已彻底脱力，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卧室里瞬间乱成一团，苏晚晚的指令声，江辰联系医疗团队的电话声，仪器警报声……交织在一起。
而在网络的那一头，顾氏集团的高层们，却沉浸在另一场无声的风暴里。所有人都清楚，经此一役，顾砚辞的权威，非但没有因“病重”而削弱，反而以一种更恐怖、更铁血的方式，深深刻入了每个人的骨髓。
那个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却仅凭一段视频和几句话就将顾鸿轩打入地狱的男人，他的可怕，早已超越了身体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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