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袋的皂粉味和狭窄空间带来的窒息感还未完全散去,我们跟着自称莉亚的年轻志愿者,像三个幽灵般在“希望方舟”号灯火管制下的走廊里快速穿行。
莉亚对船上的结构异常熟悉,她专挑那些后勤通道、闲置储物间和通风管道交叉的偏僻路线,巧妙地避开主通道和监控探头。她的动作轻盈而敏捷,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劲头。
我和千鹤紧随其后,心中依旧充满了警惕和疑虑。这个女孩的出现太过巧合,她的帮助也太过主动。在这艘危机四伏的船上,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都值得怀疑。千鹤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背后的匕首,我的“星之痕”也全力感知着周围,提防着任何陷阱或伏击。
然而,一路无事。莉亚似乎真的只是在带我们躲避搜捕。
最终,她带着我们来到了位于上层甲板边缘,一个挂着“水文观测器材备用库-闲置”牌子的舱室前。她拿出一张权限卡(看起来级别不低),熟练地刷开了门锁。
舱室内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覆盖着防尘布的老旧仪器和箱子,空气中有淡淡的灰尘和金属味。但这里安静,隐蔽,最重要的是——没有监控探头。
“这里以前是存放一些老旧声呐和采样设备的,后来换了新设备,这里就基本废弃了,平时很少有人来。”莉亚反手锁上门,松了口气,靠在一个箱子上,“暂时安全了。”
她打开一盏自带蓄电池的应急工作灯,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黑暗,也让我们能更清楚地打量彼此。
莉亚确实很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眼神明亮而坦诚,此刻正好奇地回望着我们,目光主要落在我额角尚未完全隐去的“星之痕”印记和千鹤那明显经历过战斗的狼狈模样上。
“现在,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了吗?还有,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霍兰德博士那些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她一连串地问道,语气急切。
千鹤没有回答,反而冷冷地反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不怕我们是坏人?或者惹上麻烦?”
莉亚似乎预料到会有此一问,她挺直了腰板,语气认真起来:“我叫莉亚·莫里森,海洋生物学方向的实习生。我加入‘绿色星球’是因为我真的相信保护环境、揭示真相的重要性。”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但我上船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霍兰德博士的团队权限太高了,神神秘秘的,用的某些设备根本不像环境监测用的。而且……我昨晚偷偷看到他们搬箱子时,不小心掉出来一块石头……那感觉……非常不好,让我浑身发冷,就像……就像什么东西死掉腐烂了很久一样……”
她打了个寒颤,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恐惧,接着说道:“然后今晚就发生了入侵警报和全面搜查……我直觉觉得和那些箱子有关。看到你们挂在船外……我觉得你们可能知道真相,或者……至少和霍兰德博士不是一伙的。”
她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情感流露也显得真实。一个充满理想主义、好奇心旺盛又敏锐的年轻人,确实可能做出这种冒险行为。
但我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娜芙蒂蒂的诡诈多端让我们不得不对任何巧合保持最高警惕。
“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吗?”我盯着她的眼睛,“你口中的霍兰德博士,他背后牵扯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你可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莉亚的脸色白了白,但眼神反而更加坚定:“我知道危险。但如果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而我只是因为害怕就闭上眼睛……我以后都会无法原谅自己。我需要知道真相。”
舱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应急灯微弱的电流声和远处隐约的引擎声。
千鹤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前看来,这个女孩似乎是可信的。我们需要一个暂时的安全屋,也需要信息。而她,或许能提供一些从正常渠道难以获得的、关于船上人员和日常流程的信息。
“我们确实在调查霍兰德,还有他那些箱子。”我最终开口,选择性地透露部分信息,“那东西非常危险,和你感觉的一样,甚至更糟。它的泄露足以造成可怕的后果。我们试图阻止他们,但失败了,还暴露了自己。”
莉亚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睁得更大了:“果然……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船上的安保都在找你们!霍兰德博士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你们!”
“我们需要信息和资源。”千鹤接口道,语气缓和了一些,“食物,水,尽可能了解霍兰德团队的人员构成、活动规律,特别是他们接下来打算在哪里进行主要实验。你能帮忙吗?”
莉亚认真地点了点头:“食物和水我可以从志愿者食堂想想办法,多拿一些应该不会引起注意。人员和活动规律……我可以留意打听,霍兰德团队的人有时也会来公共区域……但是主要实验地点……”她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们的核心区域权限很高,我根本进不去。”
“尽力就好,但务必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我郑重地告诫她,“一旦感觉任何不对劲,立刻停止,不要管我们。”
“我明白。”莉亚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们刚才说泄露……难道之前的警报和骚动……”
“是我们试图干扰他们,但被发现了。”千鹤简单带过。
莉亚看向我们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和同情。
接下来的时间,莉亚为我们找来了一些饮用水和能量棒,又留下了一个备用的、可以接收船上内部公共频道的老旧对讲机(志愿者用于协调工作),方便紧急联系。她告诉我们,按照日程,明天船只会进行一项大型的海上垃圾拖网取样作业,大部分人员和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后甲板作业区,这或许是我们活动的窗口。
做完这一切,她便悄悄离开,嘱咐我们千万不要随意出去。
舱门再次关上,只剩下我们两人和一堆冰冷的仪器。
我们稍微放松下来,检查着莉亚带来的物资和水。暂时看来,没有问题。
“你觉得她可信吗?”我低声问千鹤。
“目前看,不像装的。”千鹤仔细检查着对讲机,确认没有被动过手脚,“她的微表情和生理反应(心跳、呼吸)都很自然,符合一个紧张又正义感过剩的年轻人。但……还是不能完全排除这是更高明的陷阱。娜芙蒂蒂的狡猾我们领教过了。”
我同意她的判断。在这个迷雾重重的漩涡中,信任本身就是最奢侈的赌注。
我们轮流休息和警戒。虽然疲惫至极,但谁也不敢真正沉睡。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对讲机里偶尔传来一些公共频道的调度指令和志愿者之间的闲聊,一切听起来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直到数小时后,对讲机里突然插入一条加密等级更高、语气急促的指令,虽然经过过滤,但依旧能听出情况的紧急:
“……所有安保单位注意!优先等级Alpha!立即封锁b-7层通往‘静水花园’的所有通道!重复,立即封锁b-7层!未经‘园丁’或船长直接授权,任何人不得进出!发现异常立即报告!”
静水花园?那是什么地方?结构图上没有标注!
我和千鹤猛地坐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霍兰德(园丁)团队突然封锁一个未知区域?是实验地点转移?还是……出现了新的变故?
“莉亚可能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千鹤沉声道,“这像是他们的内部代号。”
我们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老旧的对讲机和对莉亚那脆弱的信任。
新的变故已经发生,而我们被困在这间小小的储藏室里,信息闭塞。
脆弱的避风港,之外的风暴正在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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