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猿酒馆内关于“吃人海市蜃楼”的传闻,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天玑岛的低阶散修圈子里漾起层层涟漪,但很快又被更多更新奇的谈资所淹没。
海外之地,光怪陆离之事层出不穷,多数人只将其当作又一则佐酒谈资,唏嘘一番便抛之脑后。
然而牧云却将此讯息牢牢刻印心中。那幸存者老王话语中透出的极致恐惧、以及玉简对此产生的细微反应,都让他直觉此事绝非简单的自然异象或精怪作祟。
之后数日,他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留在客栈房间内修炼。
凭借新得的灵石,他购入了不少辅助修炼的丹药,加上《混沌衍一诀》融合潮汐真意后效率大增,修为稳步向着炼气七层巅峰推进。闲暇时,便研读购买来的那些古籍玉简,尤其是那本老水手口述的兽皮册子。
册子内容果然荒诞离奇,充斥着各种不合常理的幻觉描述——会唱歌的石头、流淌着蜂蜜的河流、由光影构成的宫殿……但其中一段关于“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望之在前,忽焉在后,踏之则碎,坠无间渊”的记载,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描述,与老王口中的“海市蜃楼”颇有几分相似,更隐隐指向某种……空间错乱之感?
玉简对此段记载的反应也最为明显,传递出一种模拟、解析的意图。
这一日,牧云正在房中尝试将新领悟的洛书方位之妙融入《青莲步》,忽闻窗外传来阵阵喧哗惊呼之声。他推开窗,只见街道上许多修士都抬头望天,指指点点。
顺着众人目光望去,牧云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天玑岛东北方的海天相接之处,原本铅灰色的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云涡。云涡中心,道道七彩霞光迸射而出,映照得半边天空瑰丽无比!
霞光之中,竟隐隐约约浮现出一片连绵不绝的仙宫楼阁!
朱甍碧瓦,玉砌雕栏,仙鹤翔集,灵雾缭绕,甚至有若有若无的仙乐缥缈传来!
其景象之壮丽、之神圣、之逼真,远超任何人为幻术,仿佛真的有上古天宫跨越时空,降临于此!
“仙宫!是仙宫现世了!”
“天啊!如此异象!必有绝世宝藏出世!”
“快!快去啊!迟了就被人抢光了!”
整个天玑岛瞬间沸腾了!无数修士被这惊天异象刺激得双眼赤红,呼吸急促。
当下便有数十道遁光迫不及待地从岛上腾空而起,如同扑火的飞蛾般,疯狂地朝着那东北方的空中仙宫疾驰而去!
更多修士则纷纷涌向码头,抢夺舟船,呼朋引伴,欲要共赴这场“仙缘”。
贪婪与狂热,瞬间压倒了理智与谨慎。
牧云立于窗边,眉头紧锁。那仙宫幻影的确美轮美奂,足以以假乱真。
但他怀中的玉简却并未传来遇见古碑或奇异能量时的渴望与悸动,反而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的警惕、分析之意。
玉简捕捉到的,是一种极其复杂、扭曲的空间波动韵律,与那祥和神圣的表象截然不同!
更让他心生警惕的是,在那绚烂的霞光与仙乐之下,他凭借混沌潮汐真气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隐约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空洞与死寂。
就像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卷,却缺少了最核心的神韵。
“不对劲……”牧云喃喃自语。这景象虽宏大,却总给人一种无根之萍、虚幻之感。而且出现得太过巧合,他刚听闻类似传闻不久,便如此大规模地出现?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坊市中央那面巨大的仙盟任务玉璧上,迅速滚动起一条醒目的、由巡防司发布的紧急通告:“东北海域出现大规模未知海市蜃楼,能量反应异常,空间波动紊乱,极度危险!所有修士严禁靠近!重复,严禁靠近!”
仙盟的警告来得很快,但却几乎无法阻止已经被贪欲冲昏头脑的人们。只有少数经验丰富或天性谨慎的老修士停下了脚步,面露忧色地看着那些争先恐后冲向幻影的遁光。
“一群蠢货!仙盟都发警告了,还去送死!”旁边客栈屋顶,一名气息彪悍的独眼大汉抱着胳膊冷笑。
“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说不定真是天大机缘呢?”他身旁一个瘦小修士咂咂嘴,眼神闪烁,显然也有些意动。
“机缘?”独眼大汉嗤笑一声,“老子在海上混了百十年,什么古怪没见过?越是看起来像馅饼的,越是能砸死人的铁饼!看着吧,能回来三成算他们命大!”
仿佛是为了印证独眼大汉的话,远处那瑰丽的仙宫幻影忽然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最先冲近的那批修士,刚一接触幻影边缘,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瞬间消失无踪!
并非穿过,而是彻底失去了所有气息!
后面跟上的修士大惊失色,想要止住身形,却惊恐地发现那幻影散发出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他们身不由己地投入其中!
遁光如同下饺子般,纷纷坠入那绚烂而致命的陷阱!
“不好!快退!”
“救我!啊——!”
凄厉的惨叫和惊呼声被扭曲的空间拉长、变调,断断续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有些修士拼命挣扎,祭出法器攻击幻影,却如同石沉大海,连涟漪都未能激起半分。
反而那幻影像是被激怒般,扩散开来的霞光猛地一卷,又将数十名稍远处的修士吞没!
仙宫依旧祥和,仙乐依然缥缈,但在众人眼中,已化作吞噬生命的恶魔巨口!
天玑岛上瞬间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恐慌。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修士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冷汗直流,暗自庆幸自己慢了一步。
牧云死死盯着那扭曲的幻影,全力催动玉简。
玉简轻微震颤,分析推演的速度达到极致。渐渐地,在那一片混乱扭曲的空间波动中,玉简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更加古老苍茫的……空间波动韵律!
这丝韵律极其隐晦,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距离,穿透了无数空间屏障,才勉强在此地显化出一丝投影。
其本质,远高于制造这海市蜃楼幻影的那种扭曲混乱的空间之力!
“这幻影……是假的,是某种力量借助空间紊乱制造的表象。但这幻影背后……似乎连接着一处真实的、古老所在?”牧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海市蜃楼,并非完全虚幻,其核心,竟似乎掩藏着一丝真实!
难道那“仙宫虚影”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其显现的方式,并非祥瑞,而是致命的陷阱?
就在他心念急转之际,异变再起!
那庞大的海市蜃楼在吞噬了数百名修士后,似乎能量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猛地向内收缩!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彼端!收缩到极致的幻影猛地爆炸开来!
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波。只有一圈无声无息、却清晰可见的透明波纹,以超越速度的速度,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天玑岛!
被这透明波纹扫过的瞬间,牧云只觉得周身空间微微一颤,仿佛站在一艘剧烈摇晃的船上,体内真气瞬间紊乱,神识一阵刺痛!
岛上所有防护阵法同时爆发出刺目光芒,剧烈闪烁明灭!
许多低阶修士更是直接惨叫一声,抱头倒地,显然神魂受创!
这竟是直接针对空间与神魂的无差别冲击!
波纹过后,东北方的海天之间已然恢复原状。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沉,海浪翻涌,哪还有什么仙宫霞光?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只有海面上漂浮的些许破碎木板、法器残片,以及天玑岛上哀嚎的伤者,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惨剧。
死里逃生的修士们面面相觑,脸上只剩下恐惧与后怕。
仙盟巡逻队迅速出动,救治伤员,封锁海域,试图打捞幸存者,但希望渺茫。
牧云缓缓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他脸色凝重,手心微微见汗。
这次的海市蜃楼,其规模、威力、诡异程度,都远超酒馆传闻。
那最后的空间爆炸,更是骇人听闻。这绝非自然现象!
其背后,必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那丝被玉简捕捉到的、与众不同的古老空间波动,更是让他心潮澎湃。
那才是真正机缘所在的方向!但也伴随着无法想象的危险。
“看来,海外之行的计划必须提前了。”牧云低声自语,目光无比坚定。
这诡异的海市蜃楼,如同一声号角,宣告着归墟方向的异动已不再是传闻,而是真正席卷而来的风暴。
他必须尽快拿到墨子棋的法器,尽快提升实力,然后……奔赴那风暴之眼!
危险与机遇并存,而这正是修仙之路永恒的旋律。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盘膝坐下,压下翻腾的心绪,再次沉浸入修炼之中。
时间,越发紧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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