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生带着护士匆匆离去后,房间里那根曾经跃动过的手指,仿佛带着余温,灼烧着张丽涵的视线和心神。她维持着紧握傅天融右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颤抖的肩头和急促的呼吸泄露了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狂喜、难以置信、恐惧(怕这只是偶然,怕希望再次落空)……种种情感交织,几乎要将她吞噬。
时间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她死死盯着门口,耳朵捕捉着走廊里任何一丝可能的脚步声。
终于,门外传来了比之前更为急促、也更为纷杂的脚步声。不止是赵医生和护士,似乎还有其他人!
门被猛地推开,率先进来的果然是面色比之前更为凝重的赵医生,他身后跟着两名助理和负责神经科专项检查的刘医生。而更让张丽涵心脏骤停的是,紧随其后的,竟然是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傅宇成和李妍惠!
傅宇成依旧穿着挺括的衬衫,但领口微敞,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略显凌乱,显然是接到消息后立刻赶来,连平日的严谨都顾不上了。他紧抿着唇,脸色绷得如同岩石,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近乎骇人的光芒。李妍惠则完全失了平日的温婉仪态,她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颤抖,被佣人搀扶着,一进门,目光就死死锁在床上的儿子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
“赵医生!怎么样了?天融他……他真的……”李妍惠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几乎站立不稳。
傅宇成虽然没有开口,但他向前迈出的那一步,以及紧紧盯住赵医生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傅先生,傅夫人,请稍安勿躁。”赵医生语气沉稳,但语速明显比平时快,“我们刚刚为傅少爷做了更详细的神经系统评估和脑电图监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空气紧绷得几乎要断裂。
刘医生上前一步,手里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脑电图报告单,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专业性的、却难掩振奋的神情:“根据我们刚才的监测,尤其是在重复播放那首肖邦夜曲的特定段落时,我们观察到傅少爷的脑电图出现了明确的、与刺激源相关的事件相关电位(ERp)!主要集中在听觉皮层和部分感觉运动区!”
他看到傅宇成夫妇眼中的困惑,立刻用更通俗的语言解释:“简单说,就是他的大脑,对那段特定的音乐产生了‘识别’和‘反应’!这不是随机的神经放电,而是有意义的脑活动!结合张小姐观察到的、与音乐节奏同步的手指微动,这强烈表明,傅少爷的大脑功能正在出现积极的、向好的转变!这是一种积极的、具有特定指向性的神经反射!”
积极的神经反射!
大脑功能向好转变!
这几个字,如同来自天堂的福音,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妍惠“呜”地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若不是佣人死死扶着,几乎要瘫倒在地。她用手死死捂住嘴,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绝望之中骤然看到曙光的狂喜与宣泄。她望着床上的儿子,泣不成声:“天融……我的天融……你听到了吗?你听到妈妈说话了吗?”
傅宇成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眼眸,此刻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深潭,剧烈地动荡起来。他喉结上下滚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发出。他只是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了一下,那只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以铁腕着称的男人,此刻正用他全部的自制力,对抗着内心那排山倒海般的冲击与激动。
赵医生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虽然距离意识完全清醒还有漫长的路,甚至可能依然艰难,但这是一个极其重要、极其关键的信号!它证明傅少爷的大脑并非完全沉寂,他对外界刺激存在潜意识的处理和反应能力,这为我们后续的治疗和促醒努力,提供了明确的方向和前所未有的信心!”
他看向站在床边,同样泪流满面却努力保持着站姿的张丽涵,目光中充满了赞许和肯定:“张小姐,这次能捕捉到这个关键信号,你功不可没!是你的细心观察、坚持不懈的感官刺激方案,为我们打开了这扇希望的窗口!”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丽涵身上。李妍惠挣脱佣人的搀扶,踉跄着扑过来,紧紧抓住张丽涵的手,泣不成声:“丽涵……谢谢你……谢谢你孩子!是你……是你找到了唤醒天融的钥匙!”
傅宇成也缓缓转过身,他脸上的激动已稍稍平复,但看向张丽涵的眼神,却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那里面不再仅仅是审视或默认,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感激”与“认可”的复杂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张丽涵,极其轻微、却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重逾千斤。
张丽涵感受着手背上李妍惠滚烫的泪水,看着傅宇成那无声却有力的肯定,听着赵医生权威的确认,连日来所有的疲惫、委屈、隐忍和压力,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值得。她哽咽着,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只是让更多的眼泪滑落。
“这是他自己的努力……是医生们的功劳……”她声音沙哑地谦逊道。
希望的确认,如同久旱之后的甘霖,瞬间滋润了这间被阴霾笼罩太久的房间,也极大地震撼了傅家核心成员的心。傅天融,这个几乎被宣判了“社会性死亡”的继承人,第一次以如此明确的方式,向外界传递了他依然“存在”的信号。
而这信号的发现者,张丽涵,这个一度被视为弃子、无足轻重的替嫁新娘,她的地位和价值,也随着这“希望的确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无可撼动的改变。她不再是边缘人,她成了为傅家带来最重要希望的关键人物。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傅家大宅的每一个角落。有人欣喜,有人震惊,自然也有人在暗处,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而咬碎了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但此刻,在这间卧室里,只有泪水和希望交织。漫长的黑夜,终于撕开了一道真切的口子,透进了令人泪流满面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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