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车队伍在狭窄的村道上排成一列，头车是装饰着鲜花的黑色奔驰，阳光下熠熠生辉。王志远坐在驾驶座后侧，手心微微出汗，不时看向身旁披着洁白婚纱的李晓芸。晓芸今天格外美丽，白皙的脸上洋溢着羞涩而幸福的红晕。
“别紧张，马上就到酒店了。”王志远轻轻握住晓芸的手，低声安慰。
车队缓缓前行，眼看就要驶出村口，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道路中央。晓芸的父亲李大山，双手叉腰，一脸严肃地站在头车前方，示意停车。
司机下意识踩下刹车，车内众人面面相觑。王志远摇下车窗，强挤出一丝笑容：“爸，怎么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去酒店。”
李大山不慌不忙地走到车窗边，皮笑肉不笑地说：“志远啊，按照我们这儿的规矩，新娘上车得给‘上车钱’，图个吉利。”
王志远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个您放心，我准备了红包给晓芸。”说着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在晓芸面前晃了晃。
“不是给晓芸的，是给我这个当爹的。”李大山直截了当，“我把女儿养这么大，如今她要出嫁了，你这最后一点心意总该有吧？”
车内气氛顿时凝固。王志远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礼貌：“爸，彩礼我已经给了四十万，全都交给您了。这上车钱的规矩，之前也没听您提起过啊。”
“这是咱们这儿的老规矩，不多要，就两万块，图个双喜临门。”李大山面不改色。
后车的亲友们已经开始探头张望，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王志远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瞥了一眼晓芸，发现她脸色由红转白，双手紧紧攥着婚纱下摆。
“爸，您这是干什么？”晓芸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微微发颤，“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您非要这样吗？”
“我怎样了？我养你二十多年，要点上车钱不应该吗？”李大山提高了嗓门，“你以为那点彩礼就够了？”
王志远强压怒火，声音低沉：“前几天的中秋节，我给您家送了两万过节费，听说您又拿走了一万五，只留给晓芸和阿姨五千。现在又要上车钱，是不是太过分了？”
围观的亲友越来越多，李晓芸的母亲挤到车前，拉着李大山的胳膊：“老李，你疯了吗？今天什么日子，你在这闹什么闹！”
“滚开！妇道人家懂什么！”李大山一把甩开她，“我这是在维护规矩！不能让人笑话我们李家没家教！”
晓芸猛地打开车门，婚纱裙摆被车门夹住，她用力一扯，丝质的裙边顿时撕裂了一道口子。她站在车前，泪光在眼眶中打转：“爸，我问您，那四十万彩礼，您一分都没给我留作嫁妆，全拿去给弟弟买房子，这合理吗？”
“你一个女儿家，要什么嫁妆！你弟弟是咱们李家的独苗，将来要传宗接代的，买房不是应该的吗？”李大山理直气壮。
人群中一阵骚动，晓芸的弟弟李文强低着头，试图往后躲，被几个亲戚推到了前面。
“文强，你说句公道话！”晓芸望向弟弟，眼中满是期盼。
李文强支支吾吾：“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还有什么以后！”晓芸声音哽咽，“从小到大，家里什么好的都给你，我连上大学都是自己打工挣学费。现在我要结婚了，爸还要这样为难志远，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王志远也下了车，站在晓芸身旁，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晓芸，别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晓芸的眼泪终于落下，“我本以为结婚是新的开始，没想到我爸还是这样！中秋节那天，志远特意多给了一万，说是让我买几件好衣服，结果爸你转眼就拿走了一万五，只留给我五千。你知道我当时多难堪吗？”
李大山被当众揭短，老脸涨得通红：“你个不孝女！白养你这么大了！现在翅膀硬了，会顶嘴了是吧？”
“我不孝？”晓芸突然冷笑一声，“工作这些年来，我每月工资一半都交给家里，自己省吃俭用。而文强工作三年了，给过家里一分钱吗？不仅不给，买房还要您掏空家底甚至我的彩礼！这就是您所谓的孝顺？”
围观的人群议论声越来越大。
“大山这事做得不地道啊...”
“就是，哪有这么为难自己闺女的...”
“听说那王家家境不错，但也不能这么要钱啊...”
李晓芸的姑姑挤上前来劝和：“大山，差不多得了，这么多亲戚看着呢，别让人看笑话。”
李大山却像是铁了心，对王志远说：“今天这上车钱，你给是不给？不给就别想把我女儿接走！”
王志远面色阴沉，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岳父固执的脸、岳母无奈的表情、小舅子闪躲的目光，以及围观亲友们复杂的眼神。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晓芸泪痕斑斑却坚毅的脸上。
“晓芸，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王志远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彩礼我给过了，节日礼我送过了，我对你们家问心无愧。但这上车钱，我一分都不会给。”
李大山刚要发作，王志远抬手制止了他：“您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舍不得这两万块钱，我是不想惯着您这种重男轻女、把女儿当摇钱树的思想。”
他转向晓芸，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爱晓芸，不是爱你们家的钱，因为你们家根本没什么钱值得我图谋。我爱的是她这个人，是她的善良、坚强和独立。今天这婚，我结定了，但不是在您的胁迫下结的。”
王志远深吸一口气，对晓芸说：“晓芸，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们照常举行婚礼，但从此以后，我们与你父母家保持距离，只在年节时正常往来；第二，如果你觉得无法割舍亲情，今天的婚礼可以取消，我尊重你的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晓芸身上。她站在婚车旁，洁白的婚纱在阳光下刺眼，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但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晓芸转向父亲，一字一顿地说：“爸，我最后叫您一声爸。您记得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吗？我发烧在家，您却带着文强去参加他同学的生日派对，连一句问候都没有。从那天起，我就明白，在这个家里，我永远是个外人。”
她擦干眼泪，挺直脊背：“今天，我选择志远。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丈夫，而是因为他尊重我，把我当做一个平等的人看待。”
晓芸转向王志远，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志远，我们走吧。今天的婚礼照常举行，但从今往后，我的家人只有你和你妈妈。”
李大山目瞪口呆，他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女儿会当众让他如此难堪。他暴跳如雷：“好！好！你厉害！你今天要是敢这么走了，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爹！”
“是您先不认我这个女儿的。”晓芸平静地说完，拉着王志远的手重新坐回婚车。
车门外，李晓芸的母亲痛哭流涕，却不敢上前阻拦；李文强低着头，一言不发；围观的亲友们自动让开一条路，目送婚车缓缓启动。
李大山站在原地，脸色铁青，眼睁睁看着婚车驶离村口，后面的车队依次跟上。他原本以为可以凭借当地风俗再捞一笔，却没想到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又失了里子。
车内，王志远紧紧握着晓芸的手：“你确定不后悔吗？”
晓芸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我只后悔没有早点站出来反抗。志远，答应我，将来我们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我们一定平等对待，好吗？”
王志远点点头，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心中五味杂陈。这场婚礼的风波，或许只是开始，家族关系的裂痕和传统观念的桎梏，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勇气去修复与打破。
车队缓缓驶向远方，扬起一片尘土，在秋日的阳光下，如同迷雾般缓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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