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在四人身上停留了约莫两息的时间,或许仅仅觉得是四名挺有意思的外乡人,便收回了视线。
先觉者白净的脸上也同样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眼神里也没有疑惑或者恼怒,只有一种看待某种无关紧要之物的漠然。
随即,他的视线便轻飘飘地移开了,仿佛从未在他们身上停留过。
“恭迎先觉者大人登坛讲法!普度众生!” 站在辇车右侧的那名气息沉稳的蓝徽信徒,用不高但穿透力极强的声音朗声说道,声音瞬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嘈杂。
随着他话音落下,早已等候在辇车周围的十几名灰徽信徒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的动作迅捷、熟练、一丝不苟,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有人攀上车辕,有人钻到车底,只听得一阵轻微的金属机括摩擦声和木头碰撞声,那辆庞大奢华的镀金辇车,竟在短短十几息内,开始解体、重组。
沉重的镀金轮子被卸下,车壁被巧妙地折叠、拼接,内部铺着锦缎的座椅被升高、固定......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后,原地赫然出现了一座近丈高的平台。
平台四角,有信徒熟练地竖起四根包裹着白绸的支柱,合力将一张绣着同样大圆套小圆双竖线徽记的巨大白色华盖撑开,覆盖在平台上方。
平台边缘,也立刻有信徒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巨大盘香,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浓烈的檀香气味,迅速弥漫开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效率惊人,显然早已是固定流程。
村民们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更加狂热的赞叹声,就好像这拆车变坛的本事,也是“仙法”的一部分。
一座肃穆、华丽的“说法坛”,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而现。
先觉者在那名沉稳蓝徽信徒的虚扶下,步履从容地踏着临时铺设的台阶,登上了高台。
他在华盖下那张唯一的高背锦缎椅上落座,依旧是微阖双目,双手自然地搭在扶手上,姿态端凝,倒真像一尊泥塑的神像。
台下,在信徒的引导下,村民们纷纷席地而坐,依照某种不成文的规矩,前排是老人和妇孺,后面是青壮年。
叶洛四人也随着人流,在人群中段的位置坐了下来。
高台之上,一片寂静。
先觉者闭目静坐,如同入定。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只有盘香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哔啵声,以及风吹过华盖白绸的轻响。
起初,村民们还屏息凝神,带着敬畏仰望着高台。
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台上依旧毫无动静,台下便开始有了些微的骚动。
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水流,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怎么还不开始?”
“嘘......仙家讲法,讲究心诚,静心等待......”
“我腿都麻了......”
“先觉者大人是不是睡着了?”
就在这细碎的议论声渐渐汇聚,快要形成一股小小的声浪时,站在先觉者左侧的那个气息平平的蓝徽信徒,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起,随即一声悠长、洪亮的呼喝炸响:
“静——坐——噤——声——!”
声音席卷了整个场地,所有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村民们被吓得身体一僵,然后真就听话的挺直了腰背,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场中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又过了许久,久到夕阳将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远处的树梢上,一阵带着深秋寒意的夜风打着旋儿掠过人群,引得不少人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时,高台上,先觉者终于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依旧带着那种俯瞰众生的漠然,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然后,用一种不高、却异常清晰的温和嗓音开口了:
“诸位信众,虔心向道,在此静候,辛苦了。” 声音里满是的抚慰力量,一下子就让许多村民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吾有一问,尔等可愿静心思索,如实答来?”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人群,望向了虚无的远方,“尔等此生,过得如何?可还......如意?”
问题抛出,台下起初陷入一片死寂。
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茫然、困惑、还有被触及心事的惶恐。
说如意?这穷困的乡村生活,面朝黄土背朝天,赋税徭役,病痛灾祸,每天都在发生无法预料的事情,哪能谈得上如意还是不如意?
说不如意?在“仙师”面前抱怨,会不会显得不够虔诚,招来祸事?
沉默持续着。
先觉者倒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无悲无喜。
终于,人群后方,一个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农,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颤抖着说:“回…回先觉者大人......小老儿这辈子......过得......不太如意......”
“早年丧子......中年老婆子又走了......家中几亩荒地,只能由小老儿一人耕种缴税......这日子,与其说如不如意......不如说像是老天在跟我抢命......”老农咳嗽了一声,就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一样,诉说着这简单又苦难的一生。
这段话说完,一石激起千层浪。
“俺家娃儿病了半年,钱都花光了......城里的大夫还说治不好......”
“今年地里收成不好,交完租子,连肚子都填不饱......”
“俺娘眼睛瞎了,啥也看不见......”
“俺想娶媳妇儿,可攒不下聘礼......”
起初是零星的诉苦,声音带着哽咽和无奈。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生活的艰辛、病痛的折磨、失去亲人的痛苦、求而不得的渴望......平日里深埋心底的苦楚,在这一刻,在这位“先觉者”温和的询问下,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场中顿时陷入一片混杂着哭泣、叹息、抱怨的嘈杂声浪,充满了人间烟火的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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