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樾坊 雨花轩
清晨，一道清光从一旁小窗的帘子缝隙中挤了进来，宣告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段梦桃从床榻旁起身，疲惫地捶打了好几下自己的肩膀，将身上的那件乳白色纱裙上的褶皱拍平。
她的声音并不算轻缓，可是床榻上的男人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段梦桃越看越来气，开始不断地故意制造一些动静：不是摔打着脸盆就是用力推开房门大声对等候在门外的丫鬟交代事情。
可是，里面的男人依旧熟睡，像是根本就听不见一样。
昨日夜里，段梦桃一个人睡得好好的，突然房间门就被打了开来，男人不由分说地便开始解衣想要到她的床榻上来。
她拼命抵抗，最终还是未能阻止。
男人自顾自的睡在她旁边，像是根本看不见她眼中的气愤。
良久，他终于说话“这都丑时了，再不睡你可就别想睡了。”声音轻飘飘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打。
可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接着说：“你要想杀我，现在确实是一个最佳时机。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的命够赔么？”
段梦桃明白了，他是在拿段家那些没死之人的性命作威胁。
“这就对了，你若是不想在这床上睡觉，就下去，睡在地板上或者趴在桌子上都可以。都不想去那就乖乖给我躺下来，不要打扰我。”
段梦桃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个起身就从男人的身上迈了过去，跳到了地面上，靠着床榻坐了下来。
原本她是想一晚上不睡的，可是身体着实是吃不消，不知什么时候就歪着头睡着了，直到阳光将她叫醒。
“小花，去打一盆水来。”段梦桃言语间的不悦早就溢出了字眼，这让外面候着的小花有些担忧地向里面望了望
“看什么，还不快点去！”
“是，是，奴婢这就去，姑娘。”听到段梦桃的呵斥，小花也顾不上多想了，连忙接过递过来的脸盆匆匆离开
段梦桃转过身再次看向床榻上的男人，还是那个样子，似乎这些动静根本就吵不醒他。
越想越气愤，她直接快步走向一旁的梳妆台，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不停地翻动着上面的胭脂水粉，不停地抽拉一旁首饰盒的抽屉，制造更多的声响。
不一会儿，小花的声音再次响起。
“姑娘，水打好了。”小花的声音停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再次说着“要不，要不等大人醒来之后奴婢在给您收拾打扮吧。”
段梦桃三两步走到了门前，使劲打开，一把将脸盆端了过来，冷冷说着“不用。”转身就走。
小花也十分有眼色地将门重新带上。
梳妆台前，她摆弄着这些胭脂水粉，偶尔还会发愣出神。
这些东西，甚至比之前她在家里时用的都好，这里果真是个销金窟，这城中的好东西不出一月就都会出现在这里。
她都怀疑，这里都会有一些澄阳宫中都不曾见过的物件。
放下手中的东西，她起身，简单的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的精神瞬间好了不少。
“该怎么画呢？”段梦桃小声嘀咕着，又有些颓地重新坐回了梳妆台前，想着之前小花为她梳妆的步骤
她小心地在自己的脸上涂好面膏，擦上妆粉，再用石黛将眉画好，上好胭脂，最后再用指尖沾好口脂，小心地将那抹红轻轻涂在唇上。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段梦桃失神了很久，从前在府上的时候她可从没画过这么完整这么艳丽的妆容，一副讨好之相。
“很好看。”
突地，一个慵懒低沉的男声出现，让段梦桃一下子从镜前转到了另一边。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看你上妆时那笨拙的样子，便有心多看两眼，就没有出声。”
段梦桃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穿好衣裳，就这么静静坐在床榻上看着她在镜前梳妆。
“大人还真有闲情逸致。”段梦桃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便再次转回到镜前，为自己的妆容挑选首饰
“等等，本官给你添上些斜红吧。”说着，男人从床榻上起身，缓步走到了梳妆台前
他看着摆在一旁的妆笔，单手游走在其中，选择了一根十分轻细的，轻轻地蘸取着一些胭脂，另一只手将段梦桃的下巴抬起。
“啪！”
段梦桃使劲将男人握着她下巴的手打掉，一脸愤怒地看向面前这个根本看不透的人“郑锦山，你到底想干什么！”
郑锦山并没有因为段梦桃这个举动而生气，而是再次将手攀上那张小脸，重新握住她的下巴，眼里没什么神情。
“只是想给你描斜红而已。放心，本官在科考前是学过作画的，可比你身边的丫鬟画得好。”
郑锦山这么说着，根本不管还在挣扎的段梦桃，手上一用力，便让那张小脸疼得动弹不得。
拿着妆笔，郑锦山在段梦桃的太阳穴旁画了两道红，又在上面加工了一番，填了两朵小花，他特意画了梨花。
“好了。”
松开了她的脸，郑锦山径直向门口走去“进来吧。”
下一刻，门就被推开，进来了两个身穿一身黑的男子，他们向他行礼。
“查的如何了？”
“回大人，我们查过了，这澄阳城内，确实有一户人家姓苏，父母双亡，家里只剩下兄妹两人。”
“核实了么？”
“核实了，确有其人，不过那人看起来很像一个农户，虽说穿着价格不菲的衣物，但也很是怪异。”
“有详查过此人之前是作何营生的么？”
“有，此人之前就是一个帮工，给店铺做些杂活，砍柴烧水什么的，倒是也能对得上。”
郑锦山闻言，低眉思索了一阵子。
“继续查，看看他们父母是如何过世的。”
“是，不过大人，现在再查可能就需要些时日了，那附近出了命案，郡守李大人的人整日都在那附近，怕是不好......”
“不急，你们见机行事就好。”郑锦山打断了来人的话头，他知道对方的顾虑“戌时，将我要的东西送来。”
“是。”
看着人离开，段梦桃这才走到郑锦山面前，问他“怎么？你要在这里待一天？”
郑锦山转过身，低眉看她，嘴角终于挂上了一层笑意“不可以么？”
段梦桃冷哼一声“你自便。”
下一刻，“啪”的一声，房门被再次打开关上，屋里面便只有他一人。
时间过得飞快，郑锦山除了必要的解手之外，就没再出过雨花轩，只是坐在桌旁翻动着书本。
期间，段梦桃不时进进出出，两人也从没说上一句话。
夜里，戌时，敲门声准时响起，上午来的那人将一包东西递给了郑锦山后便匆匆离去。
他并没有打开看，而是一把抓起一旁正要卸掉装饰的段梦桃，将其拽出了雨花轩，不顾她的挣扎，把她带到了清樾坊外的马车上。
“你做什么？郑锦山，你要带我去哪里！”
郑锦山并没有理会一旁段梦桃的质问，只是坐在车中闭目养神。
颠簸了两刻钟，马车终于停了，他睁开眼将段梦桃拽下车。
这里一片漆黑，是一处无人经过的荒地。
郑锦山将那包东西扔到了段梦桃面前，“打开，赶紧弄，我只给你一刻钟。”
段梦桃不知郑锦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信将疑地捡起地上的包裹，打了开来。
“你什么意思！”在看到里面东西的一瞬间，段梦桃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哽咽着大声质问
“没什么意思，本官念你们父女一场，尽一尽最后一点孝心吧。”
听到这句话，段梦桃一下子就明白他为什么一整天都要待在她这里了，她起身，泪痕早已弄花了她的脸。
段梦桃一把抓住郑锦山的衣襟，极尽哀伤，眼里还是流露着不可置信。
“为什么？今日是我父亲行刑的日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送他最后一程，为什么.......”
她的双手慢慢无力，顺着郑锦山的直?一直向下，跌坐在地上，那身乳白色的纱裙此刻竟变成了最合适的孝衣。
看着脚旁佝偻了身体的段梦桃，郑锦山缓缓开口：
“这已是我能给的最大恩赐。”
冰冰凉凉的一句话，与这凉夜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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