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恢复的很快,楚思蔓却一直在闹脾气,假装看不清楚,实际上她看到了很多以前忽视的人们脸上的细微表情。
她开始努力的练习发音说话,人类毫不费力的本能现在变得如此艰难,每次都要运用全身的力气去震动声带。相比较起来肢体活动上的受限似乎不那么重要了,语言表达能反映人的需求,她要做自己啊。
周末乔妍没有休息,她知道楚思蔓还没有消气,就每天逗她开心。早上这个善良的姑娘又仔细的打量了她半天“蔓蔓,你真漂亮”
对方不解的看着她“是真的,你的眼睛是桃花眼,上面双眼皮下面还有个卧蚕,鼻子尖尖的还有点儿翘。尤其是你这个巴掌大的小脸一定很上相。你和姜加藤挺般配的,你们以前会不会是男女朋友啊?”
她的话说到一半姜加藤就走了进来,他听到了乔妍的话,直接答道“是”
乔妍紧紧地捂住嘴避免自己发出惊叫声。
楚思蔓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努力的说“我,我,不记~得了”。怎么可能,每次看到他都感到害怕,连熟悉的感觉都没有。
“嗯,我知道,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
楚思蔓的眼睛已经不再近视了,她能看到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这上面带着嘲讽带着轻蔑,还有些故意隐藏起来的像是歉意的表情,唯独没有深情。
姜加藤过来确认了眼睛手术成功后就匆匆的离开了。
楚思蔓心想,我们曾经是情侣?我会爱上一个如此冷漠的人?难道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捞女?周围的医生护士都带上些欣赏和欣慰的表情,唯独他满脸的不高兴。或许是嫌弃我?那就没有必要了,目前阶段我们是陌生人,继续装作不认识就好了。唉,对于我而言所有人都是陌生人,我会不会是穿越回来的?
乔妍很快就把这事告诉了所有人,每一个帮她做治疗做康复的人都来跟她求证“你是姜加藤的女朋友!姜家未来的大少奶奶!”
楚思蔓每次都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陌生人,她突然意识到周围都是陌生人,那她的家人呢?如果他是自己的男朋友,那谁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乔妍说她要下班了,第二天甚至没有过来,楚思蔓让阿姨去找她,阿姨说她在忙。楚思蔓要找石主任,阿姨说他也没时间。他们为什么都躲着她。
他们形成同盟一定是要隐瞒什么,她没有家人吗?
楚思蔓开始绝食,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来抗争的方法。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那她治疗这个治不好的躯壳又有什么必要,没有人需要她、珍惜她,她留下来没有意义。
临近傍晚的时候下了场雨,窗外风雨中飘摇的树枝上叶片纷纷的下落,快要进入冬天了吗,她还能离开这里吗?
第二天中午,阿姨看她还不肯吃饭就过去找石主任。很快就来了一屋子的白大衣,她有些头晕,乔妍跟她说话,她感觉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若有若无的,她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她微微地颤抖着。
石主任指挥着医生们,有人举起她的手涂酒精,有人在量血压,她再一次意识到她的身体不属于她,它有时候属于姜加藤有时候属于石主任。
她流下了眼泪,隐隐约约的听见他们说“低血糖”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看到乔妍坐在床边上,眼睛红红的,看到她醒了过来,乔妍哭了“蔓蔓,你不要糟蹋自己好不好,我们这么多人付出了这么大的努力才把你从死神手里拉回来,你这样对得起我们吗?”
“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告诉你,我实在不想通过我让你知道这些,我舍不得伤你的心,我不想看你流眼泪”
我流眼泪?现在明明是你在流眼泪。她想。
乔妍找了一大包纸巾抽出来擦眼泪。
“你出车祸那天,车里面坐着你们一家三口,我相信姜加藤尽力了,他救下你一个都差点儿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应该不是故意丢下你父母的。我相信他们在天上保佑你,你才会顺利康复的,是不是”
楚思蔓的眼睛看不见乔妍了,眼泪模糊了一切。那包纸巾一点儿也不大,甚至都不够。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乔妍抱着她“蔓蔓,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没有埋怨你,他们都是胆小鬼,都不敢面对我。只有你,我亲爱的朋友,只有你最了解我,体贴我。楚思蔓拼尽全力抬起手抱住了乔妍。
好几天她都没精打采的,每个来看她的人都发现了她的变化,他们知道原因后又都默默的离开,没有人劝她,乔妍也不说话了,每天只是安静的拉着她的手。
病房外面应该很冷了,寒风吹打窗户的声音呜呜咽咽,她捏了捏乔妍的手,乔妍探过身体听她说话“我想~~回家”说完她们俩又都哭了。
急救车拉着一车人离开医院,楚思蔓不记得具体在哪儿,姜加藤说他去过,出事后还帮她换了把锁,就领着她们一起上来。
电梯到了十层,阿姨推着楚思蔓,跟在姜加藤的后面,乔妍石主任还有两个年轻的医生跟在阿姨后面。姜加藤用钥匙打开了大门。
他和乔妍扶着楚思蔓往房间里面走了进去,宽敞明亮的客厅里落了一层尘土,窗台上的绿植全部死掉了,房间里没有半点儿生气,和她住的病房一样凄冷。
这是我家?她努力在大脑里搜索着相似的画面。
向右转是几个关着的房门。姜加藤推开了其中一间,那是她的房间,西瓜红色的床单上随意的扔着两件衣服,书架上、桌子上、墙上有好多年轻女孩儿的照片,每一幅眼镜后面都是笑弯的眼睛。
她的大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敲,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蔓蔓”,她回过头去,一个中年男性走到了她的面前“蔓蔓,我的宝贝女儿”
眼前为什么是天花板,房顶塌了,压倒了她,周围乱哄哄的。
楚思蔓再一次被无边的寒冷包围,这里没有冰和雪,只有灰色的天空和大地,四周的静谧凝固了她的身体,甚至连寒战都升腾不出来,眼睛也要被冻住了,视力所及的范围内一片苍茫,在她即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堆燃烧的火。
她慢慢缓了过来,试着把一只手伸过去,很暖和,刚刚想要把身体凑过去火就熄灭了。她在荒原上寻找,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她再次被抛弃到了平行世界,不要,她拼命的跑,拼命的找。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医院的天花板,她记得之前是自己家里的天花板。她四下找了一下,只有阿姨在一旁打瞌睡,她明白自己应该是晕倒了。
窗帘外面有微弱的亮光,大概是清晨,她想要起来走走,可是没有人扶单靠她自己的力量连坐起来都很困难。她被困在这个躯壳里动弹不得,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楚思蔓默默的生出好多怨念。
她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回家,对了,那是她的家,父母和她一起生活的地方。在那里她遇到了爸爸,他向自己伸着手要拥抱她,那就是我的父亲吗?他好年轻啊,这么年轻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且还是那么残忍的方式,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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