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走了五口人，瞬间空得发慌——原本满院的说话声、孩子哭笑声没了踪影，连风吹过院子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楚。牛忠望着空荡荡的堂屋，伸手拍了拍牛虎的肩膀，声音带着点沙哑：“三弟，你二哥没做错，他是为了小家。其实你也该走的，你大嫂这事要是真牵连过来，咱哥俩都扛不住。我是她丈夫，躲不掉，可你有得选。”
牛虎立马梗着脖子摆手，语气格外坚定：“哥，你别劝了！我是你兄弟，哪有哥在这儿扛着，弟弟先跑的理？二哥胆小，我懂，可我不一样——嫂子待我好，这家不能散！你也别瞎琢磨，嫂子肯定会回来的，一年不回咱等一年，两年不回咱等两年，总有一天能等着她！”
牛忠听着这话，眼圈一下子红了，他没再多说，只伸出手，紧紧攥住牛虎的手——两只粗糙的大手握在一起，像是握住了这空荡荡家里仅存的暖意。
到了饭点，没人做饭的窘境摆了出来。兄弟俩对着冷灶台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找出昨天剩下的饭菜，在炉子上热了热。捧着粗瓷碗，吃着没滋没味的剩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往日里围着桌子抢菜的热闹劲儿，像隔了层雾似的远。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牛忠，牛虎出了门。没人再记得添炉子，炉膛里的火苗渐渐灭了，最后一丝暖意也散了去。
牛虎回到鹞儿胡同骑巡队时，脸色铁青得吓人。齐大强、张贵、王雷三个赶紧凑上来，想问问情况，牛虎却没提大嫂走的事，只闷声说道：“没事，就是跟家里二哥吵了架。”几人见他不愿多说，也不敢再追问，只陪着他站在一旁。
过了会儿，牛虎缓过神，对三人吩咐：“今天张贵、王雷你们先回，晚上我去五里店住。”张贵立马点头应下，还笑着补充：“行！下值前我跟王雷早走会儿，去买些菜——你不是爱吃鱼嘛，再称条大鱼，晚上咱好好吃顿！”
牛虎刚想从兜里掏钱，张贵赶紧按住他的手：“咱哥几个还分这个？我们身上有钱，你别掏了！”牛虎愣了愣，随即点头：“好。”这队最近不用去丰台，跑的都是近路，他便早早让张贵和王雷先回了家，自己则和齐大强守到下值。
傍晚，两人骑着马往五里店赶，牛虎是副大队长，没人多管。刚到院门口，就闻见大柴锅飘出的香味——锅里炖着的，果然是他最爱吃的花鲢，旁边还贴着金黄的贴饼子。张贵和王雷早把菜摆好了，四人坐下先倒了两杯酒，碰杯的脆响里，牛虎脸上的阴云才散了些。
喝到半程，牛虎忽然想起事，问张贵：“对了，让你打听何斌的事，怎么样了？”张贵放下酒杯，撇了撇嘴：“这小子最近一直在丰台火车站待着，没回城里的家，咱没找着机会。不过你放心，我盯着呢，不信他总不回去，再等两天看看！”
牛虎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也好，你多上点心。”四人没再多提烦心事，只围着桌子喝酒吃菜，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又各自揣着心事，往骑巡队赶去——日子总得接着过。
牛全领着秀莲、明月和小月，先在旅馆落了脚。秀莲抱着孩子，看着陌生的房间，心里总不踏实，拉着牛全的袖子念叨：“当家的，这旅馆多贵啊，得赶紧找房子，总住这儿不是事儿。”
牛全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尽量稳着：“放心，我认识些熟人，租间房子不难。我和明月先去上班，你在这儿看孩子，等我信儿。”转头又对小月说：“小月，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子，多帮着照顾你二嫂和孩子。”小月点了点头，没多说话——离开牛虎的失落压在心里，让她没力气搭话。
没两天，牛全还真找着了地方：一间独门小院，就是没装电灯。他特意提前下了班，去旅馆接人。到了小院门口，秀莲往里一看，脸上的期待瞬间淡了——原先的家有电灯，院子里水井、厕所样样齐全，可这儿不仅得去外面挑水，连晚上照明都得靠油灯。
“秀莲，我知道住惯了以前的地方，这儿是不方便。”牛全赶紧解释，声音放软，“可这是暂时的，你也知道，就我和明月两个人的工钱，实在负担不起以前那样的院子了。”秀莲叹了口气，没再多说，把孩子递给明月，转身就去收拾带来的包袱。
小月跟着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心也沉了沉——屋子比以前小了一半，连放行李的地方都局促。可她没敢说什么，毕竟在这个家里，她总觉得自己是外人，哪好意思提要求。
晚上，秀莲勉强煮了锅面条，四人围着小桌吃了。没有电灯，吃完就只能歇着。小月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以前在牛家院子里，能和牛虎说说话，能帮着做饭的热闹劲儿，再看看眼前的冷清，眼泪悄悄湿了枕巾。
天刚蒙蒙亮，小月就醒了。她轻手轻脚穿好衣服，先去了厨房——炉子早灭了，她找了些柴火，蹲在灶前鼓捣半天，才把火苗重新引起来，添上煤，架起锅熬粥。
“小月？”秀莲这时候也起来了，刚进厨房就看见她擦眼睛的动作。小月慌忙转过身，挤出笑：“嫂子，你咋不多躺会儿？粥我都熬上了，误不了二哥和明月上班。”
秀莲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胳膊：“辛苦你了。我再蒸点窝头，配着粥吃。”说着就去拿棒子面，用热水和好，捏成窝窝头摆在笼屉里，架在粥锅上蒸。
等牛全和明月起来时，饭已经妥当了——粥熬得稠糯，窝头冒着热气，秀莲还切了碟咸菜。两人没多耽搁，匆匆吃完就拎着东西上班去了，临走前牛全还叮嘱：“小月，照看着你嫂子和孩子，别乱跑。”
小月应着，等他们走了，又把小院扫了一遍，收拾得干干净净。转头对秀莲说：“嫂子，我去买点菜吧，中午给你们炖个菜。”秀莲赶紧去摸钱，小月却按住她的手：“嫂子，我这儿有钱，是虎子哥以前给我的，还没花完。”
秀莲没再坚持，只叮嘱：“那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小月点点头，拎着菜篮子出了门——走在胡同里，她忍不住往鹞儿胡同的方向望了望，心里又盼着能碰见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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