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对盛长梧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如此天才又心系民生的孩子,自然要重重嘉奖。
他朗声对身旁的王守忠吩咐道:“守忠,安排下去,此次神童试,盛长梧才识过人,当为魁首。
赏——黄金百两,金银珠宝一箱!赐同进士出身,授从八品承务郎,特许入秘阁读书!”
秘阁是皇家藏书之所,能入内读书是极大的荣耀和机遇,意味着可以接触到大量珍贵典籍,并能得到馆阁中学士、直学士们的指点,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
“其余参与神童试的孩童,各赏银五十两,勉励其勤学苦读,将来经由科举正途,再为国家效力。”
这份赏赐,对于一个五岁孩童来说,简直是恩宠有加,荣耀无比!金银且不说,同进士出身和从八品官身,是多少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学子都难以企及的起点,更别提入秘阁读书的特殊恩典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盛长梧并未立刻叩谢皇恩。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跪伏于地,声音清晰却坚定地说道:“陛下天恩浩荡,小子感激不尽!然则,小子斗胆,愿请陛下收回所有赏赐与官职!”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赵祯都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
不要赏赐?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耀!
盛长梧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继续说道:“小子别无他求,只恳请陛下,能下旨重查小子外祖父林清远当年旧案!”
“林清远?”赵祯微微蹙眉,对这个名字并无太多印象。毕竟当年庆历新政牵连甚广,罢黜、贬谪的官员众多。
一旁的大太监王守忠常年侍奉君前,对朝中旧事人物记忆极佳,连忙低声提醒道:“大家(对皇帝的亲近称呼),林清远乃是庆历年间,因新政党争受牵连而获罪贬谪的官员之一,后病逝于任上。其女便是盛通判之妾林氏。”
经此一提,赵祯这才恍然想起。
庆历新政……那场他一度寄予厚望却最终夭折的改革,范仲淹、富弼、韩琦、欧阳修……那些人的身影在他脑中闪过,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那场改革失败后,牵连甚广,他也心灰意冷,许多事情不愿再深究。
如今旧事重提,而且还是由一个五岁孩子,以放弃所有赏赐的方式提出来,让他心情颇为复杂。
他看着殿下跪得笔直的小小身影,为了给外祖父翻案,竟然能舍弃眼前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这份胆识、孝心和决断,再次深深触动了他。
赵祯脸上的惊讶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赞赏,他笑了笑,语气中带着感慨:“好小子!真有你的!金银财帛、官职前程都不要,只为你外祖父求一个清白。
好!好一个孝心可嘉!朕若不成全你,倒显得朕不近人情了。”
他顿了顿,恢复帝王的决断力,说道:“朕答应你!即刻下旨,令御史台调阅旧档,重查林清远一案。
若果真系冤屈牵连,朕必还他一个公道!”
盛长梧心中巨石落地,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再次深深叩首:“小子代外祖父,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赵祯语气和蔼,“赏赐朕既已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金银与你,官职也暂且与你记下,待你成年后再行授予。入秘阁读书之事,照旧。这是朕奖掖你才学孝心之意,不必再推辞。”
这便是皇帝的恩威并施与最终决定。
盛长梧知道见好就收,再次谢恩:“小子……叩谢陛下隆恩!”
赵祯满意地点点头,对旁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带他去偏殿等候,其余孩子,赏银发放后,便让各家领回吧。盛长梧暂且留在宫中居住。”
“是。”小太监领命,恭敬地引着盛长梧退出勤政殿。
盛长梧跟着小太监回到偏殿,其他孩子已经得知了消息,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好奇甚至是一丝敬畏。
他们领了赏银,陆续被太监或自家仆人带离皇宫,唯有盛长梧,被要求留在偏殿等候。
他安静地坐在偏殿的椅子上,心中波澜起伏他知道,今天这步棋走对了,也走险了,但最终,他成功了。
不仅为自己赢得了声名和未来的资源,更重要的是,为母亲林噙霜,也为早已逝去的外祖父,争取到了洗刷冤屈、重获清名的希望!这远比那些金银珠宝和虚衔重要得多。
待盛长梧被带往偏殿,其他官员也领旨退下后,勤政殿内暂时恢复了安静。
赵祯对盛长梧的兴趣却愈发浓厚,他吩咐王守忠:“去,将这孩子更详细的生平履历,给朕取来。”
“是,大家。”王守忠躬身应道,很快便将一份关于盛长梧的详细信息呈给了赵祯。
赵祯仔细看去,上面记录了盛长梧的生辰八字、父母名讳,还标注了生母林氏、在盛家的行序,以及一些重要的经历:何时开蒙、拜过哪些先生、性情如何等等。
其中特别提到了他“尊敬嫡母王夫人,孝顺祖母,友爱兄妹”,以及“酷爱读书,严寒大雪之日亦坚持前往范忠先生处求学,从不间断”。
赵祯一边看,一边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嗯,是个知礼数、懂孝道、能吃苦的好孩子。心性看来确实纯良端正,非是那等轻狂之辈。”
他看到范忠这个名字时,觉得有些眼熟,沉吟道:“范忠……这名字,朕似乎在哪里见过?”
王守忠最是善于察言观色、记忆琐事,立刻轻声提醒道:“大家,这位范忠先生,便是今科春闱一甲第六名,如今在翰林院任修撰之职。盛小公子在扬州时,曾师从于他。”
“哦!是他啊!”赵祯恍然大悟,立刻想起了这位新科进士,“朕记得他,文章写得扎实,人也看着稳重正直,是个能做实事的料子。”
得知盛长梧的老师是范忠,赵祯对盛长梧的好感又添了几分,所谓名师出高徒,更能解释盛长梧的出众了。
他将纸张放下,对王守忠道:“去,传范忠来见朕。”
“是。”
不多时,正在翰林院当值的范忠被内侍匆匆引来。
他不知皇帝突然传召所为何事,心中有些忐忑,进入殿内后恭敬行礼:“微臣范忠,叩见陛下。”
“平身。”赵祯语气平和,“范忠,朕听闻,你曾在扬州盛家,做过盛长梧的教书先生?”
范忠心中一紧,连忙回答:“回陛下,确有此事。臣在扬州时,蒙盛大人看重,曾受邀至府上,为其公子小姐授课,长梧小公子确曾随臣学习过一段时日。”
赵祯看着他,直接问道:“不必紧张,朕问你,依你看,盛长梧此子,品性学识究竟如何?你照实说便是。”
范忠闻言,心中稍安,略一思索,便决定如实回答,这也是他真心所想:“回陛下,长梧小公子……天资之聪颖,实为臣平生仅见,陛下今日想必已有圣断。至于品性,”
他顿了顿,认真说道,“臣以为,小公子为人正直,虽为官宦之子,却从不仗势欺人,反而待人谦和,懂得尊老爱幼。
在盛府之中,对嫡母王夫人、对祖母盛老太太皆十分恭敬有礼,与兄弟姐妹相处也算和睦。于学问之上,更是肯下苦功,求知若渴。”
他最后补充了一句,这一点他印象极为深刻:“还有一点,臣观察,小公子……极为爱护他的生母林姨娘和幼妹墨兰小姐,心思细腻,甚重亲情。”
赵祯一边听,一边对比着刚才看到的纸上记录,发现范忠所言与档案所述基本吻合,甚至还补充了“重亲情”这一关键细节。
这正好印证了盛长梧为何能做出放弃一切为外祖父翻案的举动。
“嗯……果然如此。”赵祯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了,反而对盛长梧生出了更多的怜爱和赞赏。
他想起盛长梧的生母只是个妾室,这孩子却能如此出色且孝顺,为了母家甘愿舍弃触手可及的荣华,实在难得。
他自己子嗣艰难,对于这种重视亲情的孩子,不免更有好感。
“朕知道了。”赵祯语气缓和,“你也回去吧。盛长梧这孩子,朕很喜欢,让他在宫中留几日,你不必担心。”
范忠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留宿宫中?这是何等殊荣!可见官家对长梧的喜爱远超寻常!他连忙压下震惊,恭敬行礼:“是,微臣告退。”
退出勤政殿后,范忠的心依旧怦怦直跳,一方面为盛长梧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也深知,这份“圣心”既是机遇,也意味着巨大的关注和责任。
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心中暗道:“长梧啊长梧,你的造化,恐怕远比我想象的更要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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