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派出所门口的街沿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意识深处,那缩减了足足一年三个多月的冰冷倒计时数字,如同一个异常跳动的脉搏,扰得他心神不宁。
这种程度的奖励,绝不正常。沙漏的运行逻辑似乎出现了他无法理解的偏差。是系统本身的不稳定,还是秦兰这个人,本身就是最大的变量?
他需要信息,更多关于秦兰的信息。
他没有回档案室,而是直接走向派出所那间狭小、设备老旧的监控调度室。值班的辅警正打着哈欠,看到陈默进来,立刻坐直了身子:“默哥?”
“调一下桂花巷口,今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的公共监控。”陈默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辅警虽然疑惑——桂花巷那边最近没什么案子——但还是很快操作起来。屏幕画面切换,模糊的影像开始播放。
陈默的目光锁定在巷口超市附近。九点三十四分,孙阿姨出现,牵着“毛豆”与邻居交谈。九点三十七分,那个戴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出现,快速解开绳扣,引走“毛豆”,拐进小路。九点四十分,那辆灰色五菱之光驶离。
一切与他之前了解的吻合。
“把时间再往前调,上午八点开始。重点看那辆灰色五菱之光的出现时间,以及……”陈默顿了顿,“留意志愿者秦兰是否在附近出现过。”
辅警更加疑惑,但还是照做。画面快速回放。
八点二十一分,那辆灰色面包车第一次出现在监控边缘,停在一个不碍事的角落,司机没下车。
八点五十分,秦兰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她穿着志愿者的蓝马甲,正挨家挨户地分发着什么宣传单,神态自然。
九点十分左右,秦兰途径面包车附近,脚步未有停顿,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那辆车。
九点二十五分,孙阿姨牵着狗出现。
九点三十分,秦兰的身影消失在监控另一侧,离开了桂花巷口区域。
九点三十四分,偷狗事件发生。
时间线上,秦兰的出现和离开,与偷狗事件似乎并无直接交集。她就像一颗恰好划过轨道的卫星,与地面的事件保持着看似合理的距离。
陈默沉默地看着。监控记录显得干净,甚至过于干净。但他内心那份因沙漏异常而产生的尖锐怀疑,却在反复观看这些枯燥画面后,奇异地慢慢平复了些许。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布局者,更像是一个巧合路过的热心人。
“默哥,这……有什么问题吗?”辅警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了。”陈默转身离开调度室,留下辅警一脸茫然。
他回到档案室,关上门,室内重新被陈旧纸张的味道填满。他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沙漏的异常像根刺,但他试图将其与对秦兰这个人的判断分离开。
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档案室的寂静。
陈默接起电话。
“陈默吗?我老马!”副所长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嘈杂,“刚接到通知,明天有个社区安全联合巡查,街道、居委会、派出所一起,你准备一下,到时候你也参加,跟着跑跑片区,熟悉一下情况。”
陈默眉头微蹙,这种琐事通常轮不到他。
“对了,”老马像是刚想起来,补充道,“居委会那边说了,志愿者那边派出的代表……就是秦兰。你俩正好一组,她对片区情况熟,你跟着她也省心。唉,这姑娘是真不错,听说上午又帮孙阿姨找狗,下午又给你那什么表姨找戒指?腿都跑细了……”
电话挂断。
陈默握着话筒,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片刻后才放下。
联合巡查。与秦兰一组。
第二天,天气晴好。陈默和秦兰并肩走在南城老旧的街巷里。秦兰依旧穿着那件蓝色志愿者马甲,手里拿着笔记本和宣传册,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濡湿贴在额角。
她的确对片区极熟。几乎每走几步就有居民跟她打招呼。
“小秦姑娘,又来巡查啊?辛苦辛苦!”
“秦兰,上次多亏你教我用手机挂号,太谢谢了!”
“小秦,我家那灯泡后来自己亮了,估计就是接触不良,还麻烦你跑一趟。”
秦兰一一笑着回应,语气自然亲切,没有丝毫不耐烦。她甚至能清楚地说出很多独居老人的常用药、子女大概多久回来一次、家里有哪些潜在的安全隐患。
陈默大多时候沉默地跟在后面,观察着,记录着。他看到她蹲在路边,耐心地给一个哭闹的小孩擦眼泪,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看到她熟门熟路地帮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把沉重的米袋提上楼;看到她仔细检查一个松动了的井盖,并立刻拍照上报。
她的热心不像表演,那种融入琐碎的踏实感,装不出来。
走到一片老人聚集晒太阳的小公园时,一位坐着轮椅的老奶奶忽然激动地比划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显得很焦急。旁边的老人七嘴八舌地解释,说她的老花镜好像丢了,找了半天没找到。
秦兰立刻走过去,温声安抚老奶奶。她并没有盲目地四处翻找,而是仔细询问老奶奶最后记得戴眼镜是什么时候,之前去过哪里。根据老人零碎的描述,秦兰推着轮椅,沿着刚才老人可能经过的路线缓缓寻找。
陈默跟在后面。他的目光扫过草坪、石凳、垃圾桶周边。然后,他注意到轮椅其中一个橡胶轮胎的纹路里,似乎卡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他上前一步,示意秦兰停一下。然后他蹲下身,用手指小心地从轮胎纹路里抠出了那副折叠起来的老花镜。只是滑落时恰好卡进了不易察觉的缝隙。
老奶奶看到失而复得的眼镜,顿时眉开眼笑,紧紧抓住秦兰的手不放,含糊地说着感谢的话。
秦兰松了一口气,接过眼镜给老人戴好,然后抬起头,对陈默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很亮:“陈警官,你真厉害。谢谢你!”
那一刻,阳光洒在她带着汗意的脸上,笑容干净透彻,带着一种纯粹的、如释重负的喜悦。
陈默看着她的笑容,微微一怔。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缕真实的暖意不经意地触碰到,极轻微地融化了一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关于沙漏异常的疑虑和警惕,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多余和冰冷。
他挪开目光,只是淡淡地说:“巧合。”
巡查继续。路过一个正在装修的门面房时,楼上突然传来工人的惊呼声,一小袋建筑垃圾从脚手架旁滑落,朝着秦兰的位置散落下来。
陈默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上前一步,伸手一把将还在低头看笔记本的秦兰拉向自己身边。碎石膏板和灰尘哗啦一声散落在她刚才站的位置。
秦兰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抓住了陈默的手臂。等反应过来,她立刻松开手,脸颊有些泛红,低声道:“谢谢……陈警官。”
陈默也松开了手,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接触的细微触感。他注意到她耳根微微发红,低头拍打马甲上灰尘的样子,带着点罕见的窘迫和慌乱,与她平时表现出的干练爽利不太一样。
“注意看路。”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比往常似乎少了几分冷硬。
傍晚,巡查结束。回到派出所门口,秦兰将一天的记录整理好交给陈默。
“今天……谢谢你了,陈警官。不仅帮奶奶找眼镜,还……”她顿了顿,没提刚才意外的事,“总之,辛苦你了。”
“分内事。”陈默接过记录。
秦兰笑了笑,准备离开。
“等等。”陈默忽然开口。
秦兰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陈默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递向她:“如果以后发现类似刘伟那种情况,或者需要协助,可以打这个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是他的私人号码。
秦兰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那惊讶化为了清晰可见的欣喜。她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认真存好号码,抬起头,笑容更深了些:“好!谢谢陈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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