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转换的眩晕感骤然袭来,又瞬间褪去。
陈默猛地睁开眼,鼻腔瞬间被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烟草、陈旧纸张、廉价墨水以及淡淡霉味的空气所充斥。耳边不再是现代派出所的嘈杂电子音和无线电噪音,而是老式打字机噼里啪啦的敲击声、电话转盘拨号的哒哒声、以及人们带着浓重口音的交谈声。
他正站在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里,墙壁刷着半截浅绿色的油漆,上方是斑驳的白色石灰墙。脚下是磨得发亮的水泥地。走廊两侧是一扇扇刷着深绿色油漆的木门,门上挂着小小的、印着科室名称的白色木牌。
【云城市公安局刑侦科】
时间锚点:1983年,春。
意识深处的沙漏虚影静静悬浮,暗红的砂砾不再流动,散发着完成任务的微光,等待着被再次启用。
【回溯冷却:0年0天0小时…】
【剩余回溯时间:71小时59分…】
七十二小时。他只有三天时间。
“喂!那个同志!发什么愣呢?林科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警服、腋下夹着卷宗的年轻民警从旁边走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用下巴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
林科长…林震!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整理了一下身上同样款式的、略显宽大的旧警服,迈步走向那间办公室。
门虚掩着。陈默敲了敲。
“进。”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略带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陈默推门而入。
办公室不大,一张老旧的红木办公桌,几把木头椅子,一个巨大的、漆色斑驳的铁皮档案柜。林震就坐在办公桌后,穿着一身笔挺的七八式警服(藏蓝色,红领章),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容比陈默上次见时更显年轻,鬓角只有零星灰白,眼神锐利如鹰,正伏案看着一份文件,手指间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
听到有人进来,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陈默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报告林科长,您找我?”陈默挺直腰板,用尽可能符合这个时代语境的语言说道。
林震没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几秒钟,然后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木椅:“坐。”
陈默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林震将手里的文件推到一边,拿起桌上的烟灰缸,轻轻弹了弹烟灰,开口问道:“听说你上午在痕迹分析会上,对城南那起盗窃案现场脚印的推断,有点不同看法?”
陈默的心微微一跳。他刚刚回溯,对此毫无印象。但沙漏似乎完美地将他嵌入到了这个时空的某个节点,拥有了一个合理的身份和正在进行中的事件。
他迅速收敛心神,基于林震教导的根本原则和自己后世的知识储备,谨慎回答:“是的,林科长。我认为现场提取到的那个模糊鞋印,其压力分布和磨损特征,更符合长年从事腿部力量要求较高、且习惯性单侧发力的职业特征,比如…蹬三轮的板儿爷,或者…某些需要长时间踩踏某种设备的工人。而不仅仅是有脚疾。”
林震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又似乎带着点兴趣。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依据呢?就凭一个模糊的印子?”
“不仅仅是印子本身,”陈默进入状态,语速平稳,“还有印子旁边极其细微的泥土刮擦方向,以及现场被翻动物品的力度和高度呈现出的不协调感。这些痕迹综合起来,暗示作案者有一条腿的肌肉力量和控制精度异于常人,更像是职业习惯而非病理特征。”
林震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观察力不错,胆子也不小,敢推翻老同志的结论。”林震终于开口,听不出褒贬,“光会看现场还不够。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着,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警服外套。
陈默立刻起身跟上。
林震带着他走出办公楼,骑上两辆停在院子里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铃声叮当作响,穿过七八十年代云城狭窄而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空气中飘着煤烟和饭菜的混合气味。
最终,车子停在了一个位于老城区的废品收购站门口。院子里堆满了废纸、破铜烂铁和各种废旧家具。
“城南盗窃案失窃的几件铜器,最后销赃的渠道,很可能就是这种地方。”林震支好自行车,低声对陈默说,“进去看看,用你的眼睛‘看’,别急着下结论。”
陈默点头,跟着林震走进收购站。
收购站老板是个满脸油污的中年汉子,看到穿着警服的林震,立刻赔着笑脸迎上来:“林科长,您怎么又来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林震摆摆手,示意他忙自己的,然后就在院子里看似随意地踱起步来,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品。
陈默也立刻进入状态。他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掠过每一处细节:废品的分类方式、地面车轮的痕迹、墙角工具的摆放、甚至老板指甲缝里的污垢…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将眼前的一切与“盗窃案”、“销赃”、“腿部力量异常”等关键词进行关联分析。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院子角落,一堆刚收来的废旧金属旁边。那里放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斗里放着些零碎。三轮车的脚踏板一侧磨损得异常严重,几乎光滑发亮,而另一侧则相对正常。
一个穿着破旧工装、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用一把钳子拆卸着一个小铜壶。他的动作很稳,但明显能看出,他右腿踩在地上,下意识地微微向前蹬着,仿佛还在踩着三轮。而他裸露的右手腕部…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老头的右手虎口处,赫然有一块暗红色的、月牙状的胎记!
虽然岁月磨损,颜色变淡,但那形状…与未来那个疯狂的李伟手上的胎记,几乎一模一样!
胎记!遗传?!
巨大的震惊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陈默!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难道李伟的犯罪基因…源于此?源于这个看似普通的、在废品站干活的老头?
林震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个胎记,他的注意力放在了老头手边那几个刚刚拆解下来的、还带着泥土的铜制零件上,其造型风格,与城南盗窃案失窃的几件铜器极为相似。
林震不动声色地给陈默使了个眼色。
陈默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蹲下身,指着那些铜零件,用闲聊般的语气对老头说:“老师傅,手艺不错啊。这东西有些年头了吧?”
老头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眼神有些浑浊,带着底层劳动者特有的警惕和麻木。他看了一眼陈默身上的警服,含糊地嗯了一声,手下意识地想挡住那些零件。
“这上面的泥挺新鲜,”陈默的目光扫过零件接口处的湿泥,“不像放旧了的玩意儿。刚收来的?”
老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右脚下意识地又往前蹬了一下,仿佛想站起来逃跑,但又忍住了。“…嗯…前几天…别人送来的…”
“谁送来的?”陈默追问,语气依旧平和。
“不…不认识…就一过路的…”老头的声音越来越低。
就在这时,林震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周头,你儿子最近回来了吧?听说在省城混得不错?”
老周头猛地一颤,手里的钳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儿子!
陈默瞬间抓住了关键!老周头的儿子!那个手上可能同样有着月牙胎记的人!他现在在省城?
林震不再看他,对陈默淡淡道:“通知附近派出所,来人把他带回去问问。重点问他那个在省城的儿子,周小波。”
周小波!
陈默牢牢记住这个名字。
回去的路上,陈默骑着车,沉默不语。内心却如同海啸过境。
1983年,一个废品收购站的老头周老憨,右手虎口有月牙胎记,涉嫌销赃。他有一个儿子,叫周小波,在省城。
201x年,一个疯狂的生物技术员李伟,右手虎口有几乎一模一样的月牙胎记,制造了惊天危机。
这是单纯的遗传巧合?还是…一条跨越了四十年的、黑暗的犯罪血脉?
周小波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是李伟的父亲?还是其他?
更重要的是,林震看似无意间点破的这个“周小波”,与未来那个隐藏在幕后、操控一切的“老板”,会不会存在某种关联?
沙漏将他送回这个时间点,不仅仅是为了学习,更是为了揭开一个深埋于时间尘埃下的、至关重要的秘密。
七十二小时。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林震挺拔而沉稳的背影。
答案,或许就藏在这位传奇导师接下来的言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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