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皆降于引仙台,此刻还是班尼特样貌的孙悟空不禁挠了挠头,然后,略带丧气地垂下了首。毕竟,所有的神仙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万分局促和惶恐,只觉得那些目光如同实质,要将他里外看个通透,腰间那枚火红的神之眼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一旁的云青岚将徒儿的窘迫尽收眼底。她并未侧身,依旧保持着目视前方的端庄仪态,但清冷如玉磬的声音,却精准地、平静地传入孙悟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力量:
“心有惊雷而面若平湖,可拜上将军。徒儿,抬起头来。这万千目光,非是审视你的皮囊,亦非审视你的运数,而是在审视‘我与你贾师父共同作出的选择’。你惶恐,是因你只见诸天神威如岳;却忘了,你亦是这‘岳’中一石,天生地养,独一无二。你之一切,皆合天道自然之理,何须自惭形秽?今日,你无需言语,无需变化,只需立于我身侧,便是对一切质疑最有力的回应。静心,凝神。且让他们看个分明。”
贾妩钗二话不说,直接拉住了云青岚和班尼特,三人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飞身至席位各自落座。
落座后,贾妩钗甚至都没完全坐稳,就大大咧咧地朝着玉帝御座的方向拱了拱手,脸上挂着她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惫懒和戏谑的笑容,声音清亮地说道:
“陛下圣安,娘娘万福!哎哟哟,瞧瞧这满堂的神仙瑞气,晃得我师徒三人差点找不着北,来迟了一步,陛下您老人家海涵,莫怪莫怪!”
她继续说道:“不过嘛,这也真不能全怪我们。要怪就怪我这宝贝徒弟——”
她说着,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旁边还在局促的孙悟空(班尼特外貌)后背上,拍得他一个趔趄。
“——这‘万古独一份’的先天道胎,灵光太过充盈,走哪儿都跟个小太阳似的,引动周天法则共鸣,我们这做师父的不得多费点力气给他遮掩遮掩,免得冲撞了各位道友的祥瑞嘛?这一耽搁,不就晚了片刻?”
她不吝辞藻地夸耀自己的徒弟:
“您瞅瞅,就现在,他这身板里还跟煮开了的混沌锅似的,七十二般变化自个儿在里面噼里啪啦地悟道呢!这可是天地间头一遭的奇景,来得慢点,不也是为了让大家看得更清楚点儿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陛下?”
玉帝端坐于御座之上,十二旒白玉珠轻轻晃动,其后的目光深邃平和,仿佛能容纳贾妩钗这番跳脱不羁的言辞。他唇角微扬,露出一丝了然而又不失威严的笑意,声音恢弘而温和,响彻瑶池:
“无妨。混沌初开,阴阳未判之时,亦是这般景象。斗姆元君门下,果然尽是些……别开生面的造化奇景。”他微微颔首,“既然来了,便安坐。朕与诸位仙卿,正好静观这‘锅中’之变,能悟出何等惊天动地的神通。”
“悟空。” 他的目光掠过贾妩钗,温和却极具分量地落在孙悟空身上,“既承此非凡机缘,当时刻谨守心性,莫要负了你二位师尊,乃至这满庭仙真之期望。”
孙悟空(班尼特外貌)被师父贾妩钗那一巴掌拍得一个激灵,原本的局促竟被拍散了几分。他听着师父那半是夸耀半是胡诌的话语,又感受到玉帝那温和却浩瀚如星海的目光,体内那所谓“混沌锅”般翻腾的力量似乎真的受到牵引,渐渐沉静下来,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他深吸一口气,依循着云青岚师父方才的教诲,努力挺直了背脊,那双清澈而略带倔强的眼睛迎向了御座的方向。
他抱拳行礼,声音清朗,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却异常坚定,回荡在静谧的瑶池之中:
“小子悟空,谢陛下不罪之恩,更谢陛下金玉之言!”
他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眼神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身旁看似惫懒实则护短的贾师父,又感受到身侧云师父那无声的支撑,勇气更增了几分,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齐天大圣”的磊落与坦荡:
“陛下说混沌初开像俺……像弟子这体内这般热闹,那弟子就当这是陛下的夸赞了!这‘锅’里的变化是师父们给的机缘,也是天地给的造化,弟子不敢怠慢,定当好生‘烹煮’,悟出个名堂来,绝不辜负师父们的苦心,也绝不敢辜负陛下和诸位仙长今日的‘围观’!”
言罢,他先是起身,然后躬身行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下意识地又挠了挠头,最后坐回了位置。那枚火系神之眼在他腰间似乎也随之明亮了几分,熠熠生辉。
众仙家满意地笑了笑,只见万千花瓣凭空浮现,汇聚成一道绚烂的虹桥。百花仙子身披霓裳,那衣裳仿佛并非织就,而是由世间所有奇花的花瓣与霞光自然凝结而成,流光溢彩,无一丝凡俗针线痕迹,随着她的移动,仿佛有整个春天的生机在流淌。她容颜清丽绝伦,眉宇间却蕴藏着统御天下芳菲的雍容气度,含笑而来,足下娇嫩蓓蕾汇聚成的祥云自行生灭,一步一花开。其身后,牡丹、荷花、梅、兰、菊、桂……万千花仙如众星拱月,各具风姿,手持花篮或乐器,翩然降临,环佩轻响亦如乐章。
百花仙子广袖轻拂,声如风中清铃,脆生生笑曰:“好一个‘烹煮’造化,好一个‘热闹’混沌!听得这般蓬勃朝气,倒叫我这沉寂了万年的百花园也心潮涌动,按捺不住要添几分颜色了!”
她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地望向孙悟空(班尼特外貌),目光中带着几分天然的赞许与灵动:
“小圣猴一言,竟暗合枯木逢春、种子破土之机,引得周天花息雀跃共鸣。这般生机,岂可无乐舞相和?陛下,娘娘,诸位仙卿,适才闻悟空小友赤子之心,感元君师徒护持之意,见天地造化之奇,我花界百花苑愿献上‘万艳同杯’之舞,以庆此良辰,以贺此佳徒,以赞这天地间——永不磨灭的向上生机!”
她微微侧首,对身后的万千花仙示意,声音清越:
“姐妹们,且让这瑶池,暂作吾等芳圃!莫负了这满腔热忱,与这满堂华光!”
话音未落,她纤指轻点,身后众花仙立时嫣然应诺,如彩蝶纷飞,翩然散入仙苑之中。她们身形摇曳,舞姿曼妙无双,长袖挥动间,花瓣如雨,纷扬洒落,却不是凡花,每一片都闪烁着晶莹的仙光,散发出沁人心脾的独特芳香,种类迥异却和谐交融。
她们的舞蹈并非整齐划一,却与天地间流淌的埙篪仙乐、鸾凤和鸣完美相契:牡丹仙子舞姿雍容华贵,绽开层层叠叠的国色天香,其香醇厚,令人心生尊贵;紫薇仙子身姿柔婉,翩跹若微风拂过紫云繁枝,其舞步细密连绵,仿佛绽开无尽芳华,温柔中自带悠长韵味;紫兰仙子灵气四溢,翩然跃动如蝶戏春兰,指间轻弹时仿佛有点点兰露飞溅,笑颜明媚间漫溢出晨光中摇曳的清新芬芳;荷花仙子步履轻盈,步步生莲,清澈水汽与淡雅清芬随之荡漾,涤荡心尘;梅花仙子清冷孤傲,舞动间似有暗香疏影,于繁华中独辟一份幽静意境;那垂丝海棠娇柔、山茶炽烈、蔷薇烂漫……诸位花仙各展风姿,衣袂飘飘,环佩叮咚,其声清越,竟也自然汇入宏大仙乐之中,成了最灵动别致的节拍。
霎时间,整个卷云台,尽数化作一片旋转流动、色彩斑斓的锦绣花海。视觉、嗅觉、听觉在此刻完美交融,花香与乐声缠绵,色彩共仙姿辉映。众仙神只觉得目眩神迷,如痴如醉,早已分不清是乐声引出了舞蹈,还是这极致的美景本身化作了撼动心魄的乐章。
待得百花仙子引领的霓裳羽衣舞在最后一个音符中,如繁花收蕊般齐齐定格,那漫天飘洒、蕴含仙灵之气的花瓣犹自依恋地盘旋片刻,方才化作点点莹光,缓缓消散于空中,只留下满庭愈发浓郁的馥郁余香,袅袅成云霭,经久不散。众仙回味无穷,片刻后,方爆发出由衷的赞叹与喝彩之声。
歌舞既毕,仙酿桃香正酣。众仙初品蟠桃玉液,正感叹此等造化恩泽,只见御座之上的玉皇大帝,目光温和扫过全场,最终落向侧后方的太白金星,微微颔首。
太白金星心领神会,即刻上前一步,手中拂尘一摆,一道金光灿灿、缭绕着紫气的天旨卷轴凭空展开,他面容肃穆,朗声宣诵,其音清越,传遍瑶池每一个角落:
“奉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敕命:兹有琼华派掌门慕容紫英,承上古剑仙道统,秉浩然正气,镇守人间,斩妖除魔,护佑生灵,有功于天地;今奉谕承办蟠桃盛会,内外整肃,法度严谨,气象恢弘,周至圆满,彰显我玄门无上威仪,厥功至伟。”
宣读完,太白金星合上卷轴,恭敬退后。此时,玉帝方才亲自开口,他的声音平和温润,却带着覆盖三界六道的无上权威,清晰地传入每一位与会者耳中:
“慕容爱卿,此番辛苦。琼华派今日之气象万千,弟子皆龙章凤姿,道基深厚,不负朕与王母所托,亦为玄门增辉。特赐九千年蟠桃三枚,瑶池琼浆玉液十斛,另,开启天墉城秘藏,赐《黄庭经》道祖手书原本,许汝及门下核心弟子参悟三日,以彰其功,以励后来。”
赏赐之厚,尤其涉及《黄庭经》原本,令不少仙神都为之动容。
慕容紫英即刻离席,行至御前,躬身施礼,广袖垂落,姿态如苍松古柏,声音清朗而沉稳,不见丝毫骄矜:“陛下谬赞,紫英惶恐。镇守人间,涤荡妖氛,本为我琼华派立教之根本,分内之事,不敢言功。此番承办盛会,乃蒙陛下与娘娘信重,幸得云师祖暗中指点,亦赖天庭诸部神官、八方仙友鼎力相助,琼华上下方能恪尽职守,勉力成此盛会,紫英实不敢居功。今蒙陛下厚赐,天恩似海,紫英与琼华一派,铭感五内,必敬承天恩,勤勉修行,恪守正道,以卫天道,以护苍生,永效天廷。”
其言不卑不亢,功绩推予众人,责任归于己身,尽显一派掌门之风范与担当。
玉帝闻言,眼中赞许之意更浓,微微颔首。西王母亦面露温婉笑容,柔声道:“慕容掌门过谦了。琼华派之辛劳,本宫与陛下皆看在眼中。此赏,当得。”
至此,瑶池盛会之盛况,因百花呈祥而臻至美的极致,复因玉帝亲口敕封赏赐而步入庄严辉煌的高潮。琼华派之声望,于此刻抵达立派以来的顶点,万仙共鉴,恩宠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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