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在医院走廊的惊鸿一瞥，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特侦组内部激起了更深的涟漪，也让笼罩在案件上的阴影变得更加浓重。凶手的嚣张与谨慎形成了诡异的矛盾，他似乎在刻意展示自己的存在，却又丝毫不留下可供追踪的实质痕迹。
苏晓蔓的病房被加强了守卫，同时内部也安装了隐蔽的监控设备，以防那个幽灵再次返回。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陈启回到刑侦中心后，将自己锁在休息室里。左眼残留的刺痛感和在医院楼梯间捕捉到的那缕锐利幽蓝死线，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那种近距离的、几乎算是正面交锋的感知，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他感到自己的能力仿佛被某种外力刺激，变得异常活跃，也更加难以控制。
他尝试像之前那样，通过凝视一个普通物件来平复躁动的心神和左眼的异常，但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
当他集中注意力看向桌上的一个金属笔筒时，左眼传来的不再是单一的、指向笔筒毁灭的预知画面，而是无数纷乱、破碎的影像碎片，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笔筒被摔瘪、被高温熔化、被强酸腐蚀、甚至是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成麻花……各种可能的、不可能的终结方式，如同走马灯般同时上演，伴随着左眼一阵强过一阵的、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的剧痛！
“呃！”他痛苦地低吼一声，猛地闭上双眼，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整个人蜷缩起来。那感觉，就像是信息的洪流冲垮了堤坝，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
过了好几分钟，那恐怖的幻象风暴才逐渐平息，留下的是如同被掏空般的虚弱和左眼持续不断的、灼烧般的痛楚。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
失控了……
他的能力，在经历了多次强行使用，尤其是在近距离接触“清道夫”留下的强烈“印记”后，似乎开始走向不可预测的方向。这不再是助力，而是一把随时可能反噬自身的双刃剑。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内心被一种巨大的惶恐所占据。
下午，李静那边传来了关于苏晓蔓背景调查的初步进展。
“苏晓蔓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几乎没有与人结怨的可能。她的作品风格偏向忧郁和抽象，但并未涉及任何敏感或争议性话题。”李静在内部通讯频道里汇报，声音带着困惑，“唯一比较特别的是，大约在半年前，她曾经匿名在一个小众的线上艺术论坛上，发表过一系列关于‘死亡与美感’的讨论帖，文笔很灰暗，但并未引起太多关注，后来她就没再登录过那个账号了。”
死亡与美感……这个关键词，瞬间刺痛了陈启的神经。这与“清道夫”日记中流露出的、将杀戮视为“艺术”的扭曲心态，隐隐存在着某种共鸣。难道，“清道夫”是通过这种方式筛选目标的？寻找那些在精神上对死亡有着特殊感触，或者在他看来灵魂“需要净化”的人？
“那个论坛的服务器在国外，管理松散，用户基本都是匿名，很难追查其他参与者。”李静补充道，这条线索似乎又走到了死胡同。
就在这时，负责医院守卫的队员传来消息：在心理专家的疏导下，苏晓蔓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了一些被绑架后的细节。
陈启立刻打起精神，和高岚、林瑶一起，通过远程视频连接，聆听了苏晓蔓的叙述。
屏幕上的苏晓蔓依旧裹着毯子，眼神惊惧，声音细若游丝：“……他……他一直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声音很低，像是故意压着的……他很少说话，只是……只是看着我……”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个废弃厂房里的恐惧，冰冷的椅子，耳边挥之不去的、走调的音乐。
“……有一次，他靠近我……用戴着手套的手，碰了碰我的脖子……很轻，但是……很冷……”苏晓蔓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女警连忙安抚她。
脖子！精准的按压点！
陈启的心提了起来。这和之前几位受害者的致死手法特征吻合！
“他……他还拿出一个本子……暗红色的……在上面写字……”苏晓蔓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偷偷看了一眼……上面好像……画着一些……奇怪的线……弯弯曲曲的……”
暗红色的本子！是那本染血的日记吗？他在苏晓蔓面前继续记录？那些弯弯曲曲的线……难道是他眼中的“死线”草图？！
这个推测让陈启不寒而栗。
“他还说了什么吗？任何话都可以！”林瑶对着麦克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
苏晓蔓努力地回忆着，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他……他好像说过……‘时间不多了’……还有……‘观众已经入场’……”
时间不多了？观众已经入场？
这两句话，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迷雾！
“时间不多了”可能指的是他给自己设定的某种期限，或者苏晓蔓的生命倒计时？而“观众已经入场”——这个“观众”，指向性再明确不过！就是在指陈启，指特侦组！他完全知晓他们的行动，甚至乐在其中，将他们视为他血腥“演出”的旁观者！
讯问结束后，视频连接切断。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他在享受这个过程。”高岚缓缓开口，语气沉重，“他在向我们展示他的‘艺术’，他的‘掌控’。苏晓蔓不仅仅是一个目标，更是他用来与我们沟通的……媒介。”
林瑶的脸色冰冷如霜：“他在加速。‘时间不多了’意味着他可能很快就会进行下一次行动，或者……他的终极目标即将浮现。”
陈启沉默着，墨镜后的左眼依旧传来阵阵隐痛。苏晓蔓提到的“弯弯曲曲的线”和“观众”的指代，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而能力的失控，更是雪上加霜。
他感到自己正被拖入一个越来越深的漩涡，对手是一个精通“死亡语法”的疯子，而他自己，则握着一把随时可能伤及自身的、不可控的武器。
就在这时，陈启的内部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来自李静的紧急信息。
「陈启，立刻来技术检验室！我们在清理从苏晓蔓病房外走廊收集的微量物证时，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
陈启心中一凛，立刻起身赶往技术检验室。
李静正站在一台高倍电子显微镜前，脸色古怪。看到陈启进来，她指着屏幕：“这是从那个被遗弃的清洁车扶手缝隙里，提取到的极其微小的颗粒，不是灰尘，也不是常见的纤维。”
屏幕上，显示着几颗放大后如同不规则水晶般的透明微尘。
“这是什么？”陈启问道。
“初步成分分析，含有高浓度的硅酸盐、氧化铝和少量稀土元素。”李静推了推眼镜，眼神中充满了疑惑，“这种成分组合，非常特殊，通常只出现在一种东西里——”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用于修复或保养古代瓷器、壁画等文物的，一种特制的、非商业流通的仿釉材料。”
仿釉材料？文物修复？
这个发现，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清道夫”……和一个与文物修复相关的场所或职业，产生了关联？
这条突兀出现的新线索，像是一道从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射来的光，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一片从未被探查过的黑暗区域。
陈启看着屏幕上那些奇特的微粒，左眼传来一阵微弱的、与之前感知到的冰冷“共鸣”截然不同的悸动。
这不再是死亡线上的舞蹈，而是指向了一个可能蕴含着历史与尘埃的、全新的迷宫入口。
凶手的影子，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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