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第三机械厂”这个名字，如同一个被确认的坐标，瞬间将弥漫的危机感压缩、聚焦，沉甸甸地压在特侦组每一个成员的心头。那座位于城北工业区边缘、早已被时代遗忘的庞大废墟，此刻在众人眼中，不啻于一座蛰伏着远古凶兽的巢穴。
王刚派出的侦察小组，如同最谨慎的斥候，利用高倍望远镜和热成像仪，在数个预设的隐蔽观测点，对机械厂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远距离监视。反馈回来的信息，既在预料之中，又让人心头更沉。
“主车间结构确认为同心圆辐射状，规模比预想的更大，内部空间极其空旷。门窗大多破损或被封死，可见范围内未发现人员活动迹象。热成像显示……内部存在多处不规则的低温区域，与环境温度差异明显，分布模式……不符合自然对流。”王刚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困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持续吸收热量，或者……本身就在散发低温。”
低温区域？陈启听到这个描述，左眼那锁定方向的、沉重粘稠的共鸣感，仿佛被注入了丝丝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这绝非正常的工业废墟该有的现象。
“未发现明显的电子设备热源，也未捕捉到任何类型的无线信号发射。”王刚补充道。
吴镜玄似乎摒弃了所有现代化的电子辅助，完全依赖于他那套源自古代的邪法体系和那块土地本身的特殊结构。这让他更像一个隐藏在现实缝隙中的古老巫师，而非一个现代罪犯。
李静根据侦察小组传回的建筑结构草图，迅速进行了更精细的符号能量模型模拟。
“模拟结果显示，”她的语气带着震惊，“如果以主车间的圆心为‘现实锚点’核心，激活那个复合符号，其产生的能量场将能完美覆盖整个车间空间，甚至可能借助地下的石英岩脉，将影响范围辐射到周边区域！这里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仪式场！”
仪式场……这个词让病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他在那里准备的，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谋杀。”高岚声音干涩，“那更像是一场……献祭，或者某种召唤。”
召唤什么？召唤“观墟”之境？还是召唤更可怕的东西？
陈启闭上右眼，左眼那锁定机械厂的共鸣感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具有“侵略性”。它不再仅仅是标示方向，更像是一种无形的“牵引”，仿佛那座废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拉扯着他的意识，想要将他拖入其中。他甚至能隐约“听”到，从那共鸣的深处传来的一种低沉而混乱的、仿佛无数人濒死呓语般的背景噪音。
这感觉让他恶心反胃，精神上的压力骤增。
“倒计时：69小时15分08秒。”李静再次报时，声音紧绷。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无情流逝。
林瑶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种踏入决斗场前的冷静与决绝：“不能再等了。王刚，以机械厂为中心，秘密建立半径五百米的封锁圈，设置物理隔离和隐蔽监控点。调动所有可用的非致命性控制装备，以及……应对可能出现的‘非物理性威胁’的特殊防护设备，清单我稍后发给你。”
“李静，我要那个主车间最详细的结构图，包括每一个可能的入口、通风口、承重柱位置。分析所有低温区域的分布，尝试推测其可能的作用或吴镜玄的藏身点。”
“高法医，陈启，”她的声音顿了顿，“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最终的行动计划。目标地点已经明确，对手的能力和意图我们也大致了解。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利用剩下的时间，准备好一切，在他设定的‘开演’时间之前，或者……在‘演出’开始之时，阻止他。”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病床上的陈启身上。
他是唯一能“感知”到吴镜玄具体状态的人，也是吴镜玄唯一指定的“主角”。任何行动计划，都绕不开他。
陈启感受着左眼那越来越强的、源自机械厂的冰冷牵引力和脑海深处那倒计时的滴答声。他缓缓抬起头，右眼的目光扫过高岚担忧的脸庞，最终仿佛穿透墙壁，落在远方那座废墟上。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依旧虚弱，左眼近乎失明，脑海中充斥着混乱的噪音和冰冷的牵引。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我需要……靠近那里。”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在行动之前……我需要去封锁圈的外围。只有离得足够近，我才能更清楚地‘感觉’到他在做什么，他的‘舞台’到底布置成了什么样子。也许……能找到他的弱点，或者预知他第一步会怎么走。”
这是他作为“主角”，必须承担的风险，也是他们可能占据的唯一一丝先机。
高岚张了张嘴，想反对，但看到陈启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最终将话咽了回去，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林瑶在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干脆地回应：“可以。但必须在绝对安全的防护下，在行动开始前最短的时间内进行，并且一旦你出现任何不适或感知到直接危险，必须立刻撤离！”
“明白。”陈启点了点头。
计划的方向，就在这弥漫着消毒水气味和无形压力的病房内，被初步确定。
以陈启残破之躯为最前线的感知探头，以整个特侦组和警方精锐为后盾，在那座被选定的废墟舞台之上，与那个掌握了死亡语法的疯子，进行一场关乎生死、也可能关乎更多人性命的终极对决。
陈启重新靠回床头，闭上右眼。
左眼处，那来自机械厂的冰冷牵引如同跗骨之蛆。
他能感觉到，吴镜玄一定也“知道”了他们已经找到了这里。那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就是他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对决，发出的最冷酷的期待。
风暴眼已然形成。
而他，正站在风暴眼的边缘，凝视着其中旋转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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