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一把将倒下的李康抱入怀中，一股冰冷的衰败之气，清晰地传入他的感知。
他能感觉到，太子体内的生命之火，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飞快地熄灭。
“传太医！快传太医！！”
龙椅上，仁宗皇帝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
他踉跄着冲下御阶，那张本已因大权在握而重焕神采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为人父的、最纯粹的惊恐与绝望。
整个御和殿，瞬间乱成了一锅沸水。
内侍们惊惶失措地尖叫，官员们手足无措地围拢，太医院的御医们更是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来，个个面如土色。
“快！护心丹！”
“金针！取金针渡穴！”
“陛下，殿下这是……这是心力耗竭，油尽灯枯之兆啊！”
……
太医院，静心阁。
阁楼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铅块。
空气中，浓郁的药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每一个踏入此地的人，都感到一阵阵窒息。
大舜朝最顶尖的十几位御医，此刻尽皆跪在殿中，一个个垂头丧气，面如死灰。
他们已经用尽了毕生所学，从最名贵的千年人参，到最凶险的虎狼之药，再到以金针强行吊命的秘术……
然而，躺在龙床之上的太子李康，气息却依旧是越来越微弱，那张本就苍白的面容，此刻已经泛上了一层死灰之色。
他的脉象，更是细若游丝，时断时续，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这是天人五衰之兆，是生命本源的枯竭。
非药石可医，纵扁鹊重生、华佗再世，亦是回天乏术！
终于，太医院院判，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医，颤抖着摘下头上的官帽，对着守在床边的仁宗皇帝，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嘶哑而绝望：
“陛下……臣等……无能！”
“请陛下……为殿下……准备后事吧。”
这句话，如同一柄无情的重锤，狠狠砸碎了仁宗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这位一生历经风雨，清洗过朝堂、也算计过权臣的铁腕帝王，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身体猛地一晃，若非李景眼疾手快地从旁扶住，几乎要当场栽倒。
“后事……”仁宗喃喃自语，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朕的康儿……朕的太子，朕的大舜啊……”
他的哭声，压抑而痛苦，闻者无不心碎。
整个寝殿，陷入了一片悲恸之中。
李景搀扶着这位几近崩溃的老人，目光落在龙床上那气若游丝的太子身上，心中，亦是翻江倒海。
他与太子李康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位叔父，却是在他最微末之时，给予了他最初的善意与尊重。
更是在他功高震主、谣言四起之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他，甚至在临终之前，将自己最精锐的底牌、将整个李氏江山的未来，都沉甸甸地托付给了他。
这份情谊，这份信任，重逾万斤！
难道，就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无尽的遗憾，就此离去吗？
李景的脑海中，浮现出太子在夜谈中泣血托孤时的场景，浮现出他在风雪中奋笔疾书、为国擘画蓝图的背影。
一个念头，如同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神。
救他！
必须救他！
一念至此，李景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然。
他缓缓松开搀扶着仁宗的手，转身，对着这位已然心丧若死的老皇帝，沉声道：
“陛下，孙臣……或许还有一法，可以一试。”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李景的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疑惑，以及一丝……不敢置信。
仁宗更是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李景的胳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苗：“景儿……你……你说什么？你有什么办法？”
跪在地上的老御医也愕然地抬起头，皱眉道：“晋王殿下，殿下如今已是元气耗尽，虚不受补，任何虎狼之药，都只会加速其……加速其……”
“本王要用的，不是药。”
李景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坚定地看着仁宗，一字一句地说道：
“皇爷爷可还记得，孙儿在城郊种地时，曾种过菜？”
“菜？”
仁宗一愣，随即想了起来，当初李景刚回宫时，心心念念还要回去收雪菜呢，郑老财主甚至还把它们当宝贝一样供奉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记得，那又如何？”
李景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有些荒唐的理由。
“实不相瞒，孙儿所种的那些菜蔬中，有一种韭葱颇有神异，这菜看似寻常，却蕴含着一股……生发之气，寻常人吃了，强身健体，百病不生，若是给重病之人服用……”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寝殿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御医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谬”二字。
用……用瓜果蔬菜来救一个快死的人？还是被太医院所有顶尖医师判了死刑的太子？
这简直是对他们整个太医院，最赤裸裸的侮辱！
“晋王殿下！”老御医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医者人命，非同儿戏！殿下以区区菜蔬，来为太子殿下续命，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谁能担待得起？”
“本王担待！”
李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他转头，不再理会那些御医，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恳切的目光，看着仁宗。
“陛下，这韭葱现已被孙臣移植到东宫菜地里，如今，已是‘死马当活马医’之时，让孙臣试一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试，那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仁宗的心上。
是啊……
太医已经束手无策。
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万一……
万一这雪菜真的有什么奇异效果呢？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救命稻草，被这位绝望的父亲，死死地抓住了。
“好！”仁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朕……信你！”
他猛地回头，对着殿外嘶吼道：“小德子！”
“奴婢在！”
一直守在殿外的内侍，赶忙跑了进来。
“你立刻带人，去东宫！将晋王种的……韭葱，给朕……拔些回来！快！！”仁宗的声音都在颤抖。
所谓的“韭葱”，实则是李景种植的名为“九转草”的下品灵药，其外形，与常见的韭葱，几乎一模一样，但所蕴含的生机是寻常药材无法比拟的。
“奴才遵旨！”内侍赶忙起身，马不停蹄地消失在了殿外。
……
半个时辰后，当内侍风尘仆仆，手捧装着青翠欲滴、散发奇异清香的“韭葱”的锦盒，飞奔回静心阁时，床榻之上的太子李康，呼吸已是几不可闻。
御医们围在一旁，一个个面色凝重，不住地摇头叹息。
“来不及了……殿下的脉象，快要没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景接过锦盒，从中取出了两根最为青翠、灵气最为充沛的“韭葱”。
他不顾旁人惊异的目光，亲自走到一旁的药臼边，将这“韭葱”放入其中，碾成碧绿色的汁液后，随即，他取来一碗温水，将汁液调匀。
一时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那香味，不同于任何药香或花香，它仿佛带着一种源自天地初开的、最纯粹的生命气息。
仅仅是闻上一口，便让人感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都驱散了不少。
在场的所有御医，闻到这股异香，全都惊呆了。他们行医一生，从未闻过如此神奇的味道！
“这……这到底是什么葱？”老御医的眼中，写满了震撼与迷茫。
李景没有解释。
他端着那碗碧绿如翡翠的汁液，在仁宗那充满期盼的目光注视下，稳步走到了床榻边。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太子的头，用汤匙，一勺一勺地，将那蕴含着精纯生机的药液，缓缓喂入了李康已经毫无知觉的口中。
一勺。
两勺。
三勺……
一碗“葱汁”，很快便见了底。
整个寝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床榻上那个毫无声色的身影，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一息……
十息……
三十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太子的脸上，依旧是那片死灰之色，没有任何变化。
老御医见状，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下一刻！
异变陡生！
只见龙床之上，太子李康那张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竟突然，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
那红晕，起初还很淡，如初春的桃花，但很快，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开来！
那死灰之气，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阴霾，飞快地从他的脸上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健康的、充满生机的红润！
“殿下的脸色！”一名年轻的御医，指着床榻，发出了见了鬼一般的惊呼！
不用他提醒，所有人都看到了！
仁宗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却浑然不觉。
老御医赶忙上前，颤抖着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太子李康的手腕之上。
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得滚圆，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脉象……脉象如何？！”仁宗嘶声问道。
“有……有了！”老御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用言一语形容的狂喜与震撼！
他猛地回头，看着李景，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脉象……脉象非但有了！而且……而且……”
他深吸一口气，道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皇宫都为之沸腾的、奇迹般的话语！
“——而且，沉稳有力，浩荡如潮！比……比老臣的，还要强健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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