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中的泉水清冽甘甜,暂时缓解了喉咙的灼痛,也洗去了搏杀后的疲惫与污垢。但当杨安安拖着依旧酸痛的身体,带着装满清水的兽皮袋回到那间漏风的破屋时,一个比干渴更现实、更迫切的危机,如同冰冷的阴影,笼罩了她。
钱。
或者说,是那些泛着暗沉光泽、冰冷而硌手的铜板。
她坐在冰冷的茅草堆上,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小布袋倒在掌心。十五枚铜板,因为之前的交易,只剩下十枚。它们静静地躺在她依旧残留着细碎伤口和薄茧的手心里,黯淡无光,却重若千钧。
她开始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计算这些铜板的价值。
前几天,为了活命,她用一枚蕴含空间之力的耳坠(尽管在此界无人识货),从胖掌柜那里换来了这些。当时只觉得屈辱,并未深思这十五枚铜板究竟意味着什么。现在,生存的压力迫使她必须弄懂这个陌生世界的经济规则。
她回忆着在聚落里的零星见闻:那个卖黑麦饼的老妇人,一个巴掌大、能砸晕人的硬饼,标价一个铜板;胖掌柜那半壶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清水”,要价两个铜板;而她这间连狗窝都不如的破屋,月租是五个铜板,折算下来,每天差不多要消耗掉……接近两个铜板!
也就是说,仅仅是为了维持最基础的存在——有一个勉强遮身的角落,每天有一块能噎死人的饼子和半壶脏水,她每天至少需要消耗三个铜板!这还不包括万一受伤生病需要草药,或者衣物彻底破烂需要更换(尽管她现在这身已经和破烂无异)等意外开销。
十枚铜板,只够她像现在这样,挣扎四天多!四天之后,如果没有任何收入,她将再次面临断粮、断水、无家可归的绝境!
这个计算结果,让杨安安浑身发冷。她从未如此清晰地理解“金钱”的重量。在原来的世界,她是杨家大小姐,金钱、珍宝对她而言只是数字和玩物,她从未为最基本的生存资源发过愁。而在这里,每一枚最劣质的铜板,都直接关系到她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
“必须想办法赚取铜板……”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依赖那泉眼,她暂时解决了饮水问题,但食物和住所,依然需要铜板来换取。
可是,怎么赚?
她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价值?
异能尽失,星辉灵根濒毁,除了这具刚刚开始淬炼、比普通凡人稍强一些的肉身,以及脑海中那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知识(目前看来毫无用处),她一无所有。
难道……要去乞讨吗?像小豆子那样,等待别人的施舍?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狠狠掐灭。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而且,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乞讨又能得到多少?杯水车薪而已。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出卖体力。
她想起刚到聚落时,曾瞥见聚落边缘靠近围墙的地方,有一些壮年男子在工头的呼喝下,搬运着巨大的、用于加固防御工事的赤红色岩石。那些岩石看起来极其沉重,每个劳工都汗流浃背,肌肉贲张,表情痛苦而麻木。她隐约听到旁人的议论,说干这种最苦最累的活,一天下来,也不过能挣到……五个铜板。
五个铜板。刚好够她一天最基础的开销,还能略有结余。
去和那些粗鄙的、满身汗臭的劳工一起,搬运那些比她人还高的石头?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和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她是杨安安!是曾经挥手间星河倒转的天之骄女!如今却要为了区区五个铜板,去从事连最底层苦力都不愿久做的重体力劳动?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尖叫,在抗拒,那是她残存的、属于过去世界的骄傲和尊严在作祟。
但另一个更冷静、更残酷的声音,很快压倒了这一切。那个声音来源于灵根被剥离时的剧痛,来源于空间乱流中的绝望,来源于胖掌柜的市侩嘴脸,来源于地痞们的嚣张调笑,更来源于对林皓宇、叶凡等人刻骨的仇恨!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尊严?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如果不能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如果不能变得强大回去复仇,那点可笑的骄傲,又有什么意义?
曾经的她,站在云端,俯瞰众生。如今的她,跌入泥潭,必须学会像蝼蚁一样,为了每一口食物、每一滴水而挣扎拼搏!
这种认知如同最冰冷的刀,切割着她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淬炼着她愈发坚韧的意志。
她紧紧攥住那十枚铜板,冰冷的触感刺痛掌心,却也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她没有太多时间犹豫,每犹豫一天,就消耗掉一天生存的本钱。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荒漠的冷意尚未完全褪去。杨安安用泉水就着最后一点点黑麦饼碎屑填了填肚子,将兽皮水袋装满清泉。她看着水中自己那张虽然洗净却难掩憔悴、但眼神已截然不同的倒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走出了破屋,径直朝着记忆中那片修建防御工事的场地走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股热火朝天(或者说,被逼无奈)的劳作氛围。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工头粗鲁的呵斥声,劳工们沉重的喘息和号子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和岩石粉末的味道。
几十个赤着上身、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的汉子,正在艰难地搬运着巨大的石块,或用简陋的工具敲打修整。他们看到杨安安这个陌生面孔,尤其还是个女人走过来,都投来了诧异、好奇,甚至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目光。
杨安安无视了这些目光,她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那个站在一块高地上、手里拿着皮鞭、身材肥胖、满脸横肉的工头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一步步走到工头面前。那工头正唾沫横飞地骂着一个动作稍慢的劳工,看到杨安安,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和轻蔑。
“喂!哪来的娘们?滚远点!这里不是你看热闹的地方!” 工头挥了挥手中的皮鞭,驱赶道。
杨安安停下脚步,抬起头,尽管身高不及对方,但她的目光平静而坚定,直视着工头的眼睛,用尽可能清晰的声音说道:
“我不是来看热闹的。我来干活。听说这里搬石头,一天五个铜板。”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嘈杂的劳作声为之一静。几乎所有劳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瘦削(在他们看来)、衣衫破烂却敢来应聘搬石头的女人。
工头也愣住了,上下打量着杨安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随即爆发出轰然大笑:“哈哈哈!你说什么?你来干活?搬石头?就你这小身板?怕是连块小点的石头都抱不动吧?赶紧滚蛋!别在这儿耽误老子的事!要是被石头砸死了,老子还得晦气!”
周围的劳工们也发出一阵哄笑声,充满了嘲弄和不信。
杨安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羞怯。她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波动:“我能干活。给我试试就知道。”
工头见她态度坚决,不像开玩笑,笑声渐渐止住,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嘿,还真有不怕死的?行啊!你想试试吧?” 他随手一指旁边一块看起来相对小一些、但也有近百斤重的赤红色岩石,“喏,把那块石头,从这儿搬到那边墙基下,再搬回来。要是你能做到,老子就破例收下你!工钱照算!要是做不到,或者中途砸了脚,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安安身上,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如何出丑。
杨安安没有废话。她走到那块岩石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岩石表面粗糙,不好着力。她回忆了一下《淬骨诀》中关于发力运劲的模糊要领,调整呼吸,将力量灌注腰腿和双臂。
然后,在众人或鄙夷或看好戏的目光中,她低喝一声,双臂抱住岩石,腰腹猛然发力!
“起!”
那块沉重的岩石,竟然真的被她稳稳地抱离了地面!虽然她的手臂微微颤抖,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因为用力而涨红,但她确实抱起来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哄笑声戛然而止。劳工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那工头也收起了轻视之色,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杨安安没有停留,抱着岩石,一步一步,虽然缓慢却异常稳健地走向指定的墙基,将石头放下,然后又同样费力地将其抱回原处。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控制着呼吸和力量。放下石头后,她微微喘息着,抬头看向工头,平静地问:“可以了吗?”
工头回过神来,脸上表情变幻,最终咂了咂嘴,带着一种复杂的语气说道:“行!算你有点力气!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里的活儿可不轻松,要是偷奸耍滑,或者完不成任务,工钱扣光,还得挨鞭子!一天五个铜板,日落结算,干不干?”
“干。”
杨安安没有任何犹豫,吐出了一个字。
就这样,曾经光芒万丈的杨家大小姐,为了每天五个铜板的生存资本,正式成为了这片荒漠聚落建筑工地上,唯一的一名女性苦力。
她走到石堆前,学着其他劳工的样子,寻找着适合自己的石块。每搬动一块石头,那沉重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肩上,也压在她的心上。汗水很快浸湿了破烂的衣衫,与之前的血污混合在一起。娇嫩的手掌被粗糙的岩石磨破,火辣辣地疼。
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机械地、重复地搬运着。她知道,每搬动一块石头,她就离死亡远了一步,离生存近了一步,离……回去复仇的那一天,也更近了一步。
铜板的价值,在这一刻,用血与汗,被她深刻地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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