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就是这样,就跟天气一样,来时风去时雨,这天下间,几家欢喜几家愁,有升官发财的,就一定有颠沛流离的。
在这劳州官道上,几个狱卒正在押着一个带枷锁的人,天气热的不行,这山路水路官路的,都要走,这是一条路,一条通往发配之地的路,一条必经之路,只要是南三州发配,都要走此路,也就是说,如果你有熟人,一起被发配了,那一定能遇见,没准还能做个伴,但是这个伴,谁也不想做。好好在家纳凉不好吗?坐着躺椅,吃着西瓜,摇着大蒲扇,不逍遥吗?干什么,别犯法,别惹事,你在家是个好人,一旦被抓走,就不是人了。这个人,眼神坚毅,体格健硕,这一看就是一个吃的饱的人,重重的枷锁在他身上如同没有,走起路来轻盈的比那两个狱卒都快。
“大将军,该说不说,你这体格是真好。”有一个狱卒已经累的不行,坐下喝口水,喝完把水递给胡十一。
“别叫大将军了,现在我已经是你们的囚徒,叫我的名字吧。”胡十一也确实有些口渴,接过水,小饮一口,他知道,在这荒郊野外的,水是多么的重要,有水就有一切,没水就寸步难行,沙漠里的水,就像是城镇里的银钱,无所不能。
“这不叫大将军,还有点不适应,你比我俩年长,要不就叫你胡大哥吧,”另外一个狱卒说道。
“好好好,胡大哥好。”狱卒似乎很开心,毕竟这是自己曾经崇拜的偶像。
“胡大哥,哈哈哈,好,那就胡大哥,你们二位兄弟,可能是我胡十一被抓之后,唯一一个敢叫我大哥的人,哈哈哈。”胡十一也坐下休息一会,虽说体格好,也架不住总折腾,经历这几天的事情,也看得透了世态炎凉,
“两位小哥,这身体是自己,你俩得练啊,这吃喝多了,身体也垮了啊。”胡十一看见他俩这走几步就喘的不行,也关切道。
“胡大哥说笑了,我们俩哪里有什么吃喝,能吃饱对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那人把上衣拉开衣襟,里面瘦的皮包骨。
“是啊,胡大哥原来是大将军,自然不知道我们下面弟兄的苦。”
“唉,胡大哥不是说了嘛,不让叫大将军。”
“好好好,我这不是顺嘴了吗?是不是,胡大哥。”
“唉,我这走的匆忙,身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惭愧啊。”胡十一唯一的一块随身玉佩也给了牢里的狱卒,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活到今天,胡半斤啥样,他还不知道,现在也无暇顾及,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
“胡大哥说什么,不需照顾,放心,这条路,我们哥俩每年都走好多次,有我们一口吃的,绝不会饿到胡大哥,只是我们银钱不多,不能带大哥吃点好的,别见怪就好。”那狱卒说话很实在,这还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胡十一不是来发配的,是来他家做客的。
“二位兄弟,言重了,我胡十一也是穷苦出身,靠着一股子力气,这点不算什么。”
“胡大哥,我把你这枷锁卸了吧,也能轻松许多。”那狱卒说着就要去解锁。
“哎……”另外一个狱卒没说话,喊了一声,挤眉弄眼的。
“你干什么,胡大哥自己人,解下来歇歇还不让啊。”那狱卒知道他怎么想的,胡十一这官这么大,到了劳州,肯定是要严查的,中间违规,这弄不好是要挨板子的。
“二位兄弟,不用,不用,我还行,别惹了二位的官身就不好了。”胡十一赶紧让开,不让狱卒打开枷锁。
“哎,什么官衣,我们就是混口饭吃,其实我们也想去当兵,吃兵粮能吃饱,这小吏吃不饱。”
“那怎么不去啊?”
“哎,别提了,我俩这身体也不行啊,再加上也不会点功夫,人家也不要,现在天下太平,少有争斗,军队也都满了,不要外人了。”那狱卒看胡十一躲闪,自己也就顺势收回钥匙,就当这事没发生,有时候,偶像在生活面前,一文不值,何况是一个已经被发配的偶像。
“胡大哥,咱们走吧,天黑前要赶到下一个村寨,要不然,咱们就只能睡在荒郊野岭了。”那狱卒起身,身上一口刀,手里一个水火棍,别无他物。
胡十一点头起身,也是孑然一身,以往的囚犯都是带点银钱,带点行礼,几件换洗的衣服,这胡十一在芦州虽是封地,但是家眷都在京城,现在怕是也在发配的路上,胡半斤在芦州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自己也管不了许多了,这一路上,跟着二位有说有笑,胡十一倒也坦然。
“前方何人?”一声厉喝,吓得两个狱卒摔倒在地。
胡十一抬头看,太阳下站着一个兵,是一个兵,一个外国兵,一个异族兵,反正不是中原人。
“问你话呢,前方何人?”那人说话就像是打雷,声音震的耳朵嗡嗡响,胡十一征战沙场多年,看得出来,这是一位猛将。
“我们是芦州的押运狱卒,你要干什么?”狱卒佝偻着起身,双手握着水火棍。
“我又没问你是谁,我问的你他。”那人指着胡十一说道。
“胡十一。”胡十一一听,这是要找自己,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是要杀自己还是要怎样,不管怎样,不能连累了这两位兄弟,自己已经没有家了,别在连累这些穷苦人。
“胡十一,好你个胡十一,找的就是你,找的我好苦。”那人说着就奔胡十一走来,每走一步地上都有一个深深的脚印。
“你跟我走吧。”那人说话间拎着胡十一的枷锁就要提走,胡十一双手和头都被枷锁锁上,又被这人凭空拎起,脚下没跟,根本使不出力气,要是平时,这枷锁对于他来说,就是个摆设。
“你……你……你快放开……”
“放开……”
这二人一看那蛮兵要伤害胡十一,于公于私都要保护胡十一,一人拿着水火棍就砸向那人的胳膊,另外一人赶紧抽刀,这刀抽了好久才抽出来。那蛮兵一回手,把那水火棍挡住,身体一发力,水火棍断成两截,那狱卒被震出很远。嘴角已经有了鲜血。
“你还要动刀子,你这也叫刀。”那人说着单手拎着胡十一,另外一只手一把抓住刀背,只听见嘎嘣一声脆响,直接把刀掰成两半,那狱卒虎口已经崩开,鲜血直流。
“不管你是谁,你可以取我性命,不要伤害他们两个。”胡十一看见这两个兄弟被伤害,心里很过意不去,要是平时,可能自己就跟这家伙拼了,也有胜算,但是现在人在空中,无处发力。
“你那命,我要他作甚。”那人说着回手双手握着枷锁,往两侧一拉,那枷锁应声而开。
胡十一双脚落地,双手也没了束缚,一招罗汉拳起手式,双拳直直的打在那人胸口,那人后退了几步,胡十一这拳虽未发全力,但是一般人也非死即伤,这汉子,也就是后退了几步。
“哎,你这个人,我好心帮你开枷,你还打我。”说着话,砂锅大的拳头就砸下来。
“金刚,不得无礼。”后面一个声音喊住了那汉子,原来他叫金刚,就这长相,往哪一站都得是金刚。
胡十一看拳头落下,往后闪躲,那汉子虽被叫住,明显收力,但是招式已经不能收回,还是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四周的灰尘扬起。
“大将军勿怪,金刚天生神力,但是性情鲁莽,还望见谅。”另外一个异族人在灰尘中走出,跟胡十一行礼。
“你是何人?”胡十一见此人行礼,也未回礼,毕竟现在是敌是友还不知道,自己可以死,这两个兄弟,他是要用命保护的,也许这是世间最后两个照顾他的人了。
“大将军,小人只是来接大将军的,小人也无名无号。”
“噢?接我?去哪里?”胡十一也站定,拉起那两个兄弟看了看,应该无碍。
“大将军此番何往啊?”
“我?劳州。”胡十一本想说自己发配劳州,忍住了,不管什么时候,自己是囚犯这个事情,还是不愿意承认的。
“那我就接大将军去劳州。”
“何人所指?”胡十一问道。
“大将军,到了劳州,自然有人知会。请”
“这是何意?”
“我家主人怕大将军一路劳顿,特命我俩前来送马,以便大将军早日到达劳州。”那人指着后面的两匹马说道。
胡十一看这人暂无恶意,也就答应了,此番去劳州,是生是死也无定数,一切都看天意,既然有人让自己少遭罪,那就去,去会会这家伙的主人,看是个何等人物。
“好,那你二位。”
“大将军好走,我二位不劳烦大将军惦记。”那人说着让出马匹给那两位狱卒。
胡十一扶着那两个狱卒上马,自己骑乘一匹,转身就要走。
“大将军。”那人喊住胡十一。
“还有何事?”胡十一在马上问道。
“戍边大将军已经殒命竹林。”那人在马下低声道。
“谢过。”胡十一转身拍马离去,这路上遍是尘土,看的胡十一眼下两行。
劳州城
这劳州,自古就是囚犯发配的地方,因劳州有矿产,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且有生命危险,正好,这些囚犯也无人管,开了国家的矿,死了也就就地掩埋,在这劳州,只有人,没有情。
胡十一三人来到劳州,这说是城,不如说是寨,无墙无门,只有些木材做的箭楼和鹿角来防御,也不知道防御谁,如果让胡十一来攻,可能几十个人就突破了。这跟想象中的劳州完全不一样,据说劳州市古城,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大将军,大将军,下官来迟了,下官来迟了。”一个人骑着马朝胡十一跑来。
“你是?”胡十一看着这人,有点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大将军好记性,不认得下官了吗?”那人说着还自己擦擦脸看向胡十一,就差说自己没洗脸了。
“你是司马厘?”胡十一终于认出来了,多年前,胡十一换防路过劳州,曾经有一面之缘,连城都进,司马厘跟这次一样,也是出城相见。
“正是下官,正是下官。”司马厘见胡十一认出了自己,很开心的样子。
“配军胡十一见过刺史大人。”胡十一赶紧下马叩拜。
那两个狱卒一听,什么?刺史大人,这就是劳州刺史司马厘,这劳州城最大的官,他俩哪里见过,每次来就是在下面交接完了之后就回去了,不曾见过如此高官,听胡十一一说,也赶紧下马跪倒在地。
“大将军大将军,快快起来快快起来。”司马厘下马搀扶胡十一。
“配军胡十一……”胡十一还想说点什么,可司马厘已经把自己扶起,挽着自己的手往城里都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介绍着劳州的情况,那两个狱卒牵着马跟在后面。
“大人,我现在已经是大人的配军,大人不必如此。”胡十一有点不舒服,毕竟自己跟司马厘没有交情,这热情来的太突然,有时候热情反而不如冷漠。
“唉,大将军就是大将军,难不成大将军还瞧不上我这劳州。”司马厘说道。
“大人,我……”
“大将军,你的家眷我已经安排人接来了,已经安顿好了。”司马厘看着胡十一说道。
“大人,在下……在下何德何能,让大人如此对待。”胡十一确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毕竟自己现在已经是个落水狗,每个人恨不得都要打一下。
“噢,到了,这以后就是你我的劳州,在朝廷,你是右将军,在这劳州城,你还是左将军。”司马厘说着用手指向前方,这一指,让胡十一叹为观止,刚才那箭楼那鹿角,以为就是劳州了,实则不然,这才是真正的劳州,城池高大稳固,城上旌旗招展,城下满街繁华,连刚才城外到主城这一段郊外,都如此繁华,实难想象,这劳州城会是个什么样。
兰江
今日的兰江,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各种花船都不在了,就连那最牛的黑船也不在江上,今天的江上只有一条船,不,应该说是两条船,因为一条在停着,另外一条似乎在追赶。
“人来了吗?”
“到了。”
“让他上来。”
“是”
一个老奴带着一个官员上了船,在这甲板上,一把交椅上坐着一个人,在这船上,还有这交椅,江湖气十足。
“臣胡中叩见皇上。”
“起来吧,事情都办完了。”
“回皇上,一切都按旨意,已经办妥。”
“好好好。”
“那郊外竹林……”胡中似乎有话说,又没敢说。
“如何?”
“回皇上,我已经让人入土为安了。”
“嗯,那也算个好地方,回头给他立个碑,别找不到家。”
“是,皇上。”
“你这脸?”季风回过头看见胡中的脸上红红的,五个指印。
“在将军府,大公主点拨了一下臣。”胡中说着低下了头,刻意让季风看不见那指印。
“季汐”季风大喊一声。
“父皇”季汐原来也在这甲板上,只是被围栏挡住了。
“这是我五品官员,天下第一的才子,你居然给他一个大嘴巴?”季风看着季汐说道。
“父皇,孩儿……孩儿……孩儿当时以为他们是坏人。”听季汐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但是眼睛还是有点肿,看来是没少哭。
“坏人,哪里有那么多坏人,我大周官员就那么多坏人吗?”季风像是责怪,又像是说笑,这父女俩的说话,让胡中不知所措。
“那怎么办?我给胡大人赔个不是。”季汐说着就走向胡中。
“胡大人,对不住,我当时……”季汐说着就做了个万福,这脸蛋红红的,不知道是刚喝了酒还是这霞光映的,看起来异常可人。
“大公主言重,下官可受不起。”胡中低着头,没敢看季汐,这毕竟是皇家女眷,还是要避讳一下的。
“父皇你看他,我给他赔不是,他还不要。”季汐转身去看季风旁边,
“胡中啊,你过来。”季风也不再说这个事情,只是唤胡中到身边来。
胡中走到季风身边,抬头正好看见站在甲板上的季汐,霞光下,美人如云,映着光,一身粉黛,裙角随风摆起,这一幕,任谁看见都要吟诗一首。
霞光映在美人鬓,红晕恰似脂粉淋。
风吹青丝似无意,回眸一笑万物生。
这船在兰江上,划出一道漂亮的水线,一路扬帆,直奔昌州。
“我的花有多久没有给我送来了?”季风回头问那老奴。
“回皇上,有日子,没有了。”
“那不行,叫他们给我送,我这手艺不练会退步的。”
“是,皇上。”
“前面就是昌州码头吗?”
“是,皇上”
“好,朕也好久没见到大姐了。”
“胡中,随我进城。”
“是”
季风跟胡中站在甲板上,看这兰江的码头,今日没有任何人在劳作,因为整个兰江都不曾有船,更别说有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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