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血液在瞬间凝固。
空气潮湿而沉重,带着腐烂树叶的霉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铁锈。
应急灯惨白的光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有无数无形之物正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
顾昭亭停在我面前,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晚照,系统要崩了,我们必须现在进去。”
我没有动。
我的金手指,那个能回溯一切声音与画面的“天赋”,此刻正像一台失控的超级计算机,在我脑海里疯狂播放着他过去三年的所有通话录音。
上千个,上万个句子,像潮水般涌过我的意识,带着电流般的刺痛感在颅骨内震荡。
在那些或焦急,或疲惫,或欣喜的声音里,我清晰地辨认出一个铁律——他从不说“必须”。
在最紧急的撤离命令里,他说的是“我们得走了”;在性命攸关的部署中,他说的是“你得相信我”。
“得”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带着一种商量和信任的余地,像冬夜里炉火边的一句低语。
而“必须”,这个词冷硬、绝对,不带任何感情,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指令,砸进这死寂的空间,激起一阵无形的寒意。
它不属于顾昭亭。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滑向他的双脚。
他站得太稳了,笔直得像一杆标枪,重心均匀地分布在双腿上,脚底与地面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一个刚被注射了高浓度神经毒素的人,绝不可能有这样完美的平衡力。
我脑中浮现出无数个他过去的影像,那个真正的顾昭亭,哪怕在最放松的状态下,也会下意识地将更多的重量压在右腿上。
那条旧伤像一道沉默的年轮,深埋在他少年时代的记忆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不完美的证明。
而眼前这个,走得太稳,站得太直,完美得……不像个活人。
我缓缓地向后退了半步,鞋底摩擦着湿滑的水泥地,发出细微的“沙”声,这个微小的动作似乎没有引起他的警觉。
我的金手指没有停歇,自动调取了他刚才飞身扑向那支毒素注射器时的动作帧。
画面在我脑中以千分之一的速度回放:他腾空,翻转,最后落地时,左手手掌撑在了湿滑的地面上,五指张开,小指因为冲击力而微微弯曲。
指尖触地的瞬间,我仿佛也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地面的冰冷反震,顺着神经直冲大脑。
这是一个教科书般的、属于右撇子的本能保护反应。
可我知道,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顾昭亭,在三年前的一次任务中,左手的尺神经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
他可以正常活动,却无法完成精细的动作,更不可能在高速坠落时,用那只受过伤的左手作为主要支撑点。
他会用右手,或者用更强壮的右肩去承重。
他绝不会用左掌。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一块铅坠入无底深渊。
我低头,目光落在他那双军用短靴的靴尖上。
就在几分钟前,我们一起蹚过那片混着腐烂树叶的积水,我的右脚鞋底现在还粘着一片黑色的烂叶子,湿漉漉地贴在鞋纹里,散发出淡淡的腐臭。
可他的两只鞋,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干净得像是刚刚被人细细擦拭过,连一丝泥痕都没有。
没有水渍,没有划痕,甚至没有一点灰尘。
他不是中毒后恢复了。
他是在那个我们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瞬间,被“换”掉了。
就在我全身的肌肉都因为这个认知而绷紧时,一直沉默地蹲在我身旁的李聋子,突然用手里的活动扳手,在水泥地面上极轻地敲击起来。
“嗒、嗒、嗒——嗒。”
三短,一长。
那声音清脆而克制,像一根针扎进凝固的空气,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密码。
在我们那个支离破碎的家里,这是最高等级的警报和……行动信号。
我立刻会意。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老式的防风打火机,和一本已经被水浸得有些发皱的笔记本。
金属打火机冰凉的触感贴在掌心,像一块沉睡的铁。
我撕下笔记本的一角,纸张粗糙的边缘刮过指尖,“咔哒”一声,橙红色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猛地蹿起,燃烧的纸角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热浪扑在脸上,带着纸张焦化的苦味。
火光一亮,瞬间照亮了我们之间这不到三米的距离。
我死死盯着顾昭亭的脸,盯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在火光映照下,他的瞳孔,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收缩反应。
没有颤动,没有回避,甚至连最微弱的生理反射都没有。
就是这个了。
我猛地将手中那个小小的火把,朝着他的面部甩了过去!
燃烧的纸角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裹挟着灼热的空气扑向他的眼睛。
他本能地向左侧头躲避,但那个动作,却迟滞了零点三秒。
我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像潮水在耳膜后轰鸣。
我的金手指告诉我,一个正常人对于火焰这种突发危险的视觉神经反射,不会超过零点一秒。
就是现在!
在他侧头躲避的瞬间,我抄起脚边那根用来锁门的生锈铁链,铁锈的粉末蹭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痒的痛感。
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甩向他的脚踝!
铁链破空的“呼”声与撞击的“哐”声几乎同时响起。
与此同时,我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一句我们童年时玩“杀人游戏”才会用的暗语:
“昭亭哥,你妈烧纸从不回头!”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剧烈的、属于人类的痛苦和挣扎。
成了!
真正的顾昭亭知道——他的母亲在他五岁那年就去世了,他们家从不搞任何祭祖的仪式。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他当年为了在游戏里向我传递“目标是假的,立刻动手”的信号时,自己编出来的。
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我没有给他任何再次反应的机会。
在他身体僵直的那一刻,我转身扑向墙边的配电箱。
李聋子早已等在那里,他用那只粗壮有力的手,猛地拉下了总照明回路的电闸。
“轰”的一声,整个地下空间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唯一的光源,只剩下墙角那个红色的应急指示灯,它像是这个濒死空间的心跳,每隔三秒,闪烁一次,频率和角落里那台仍在工作的投影仪完全同步。
我摸索着,用手指在冰冷的配电箱铁皮上找到了一个几乎与铁锈融为一体的微小凹槽。
指尖触到那道细微的刻痕时,一阵熟悉的震动传来。
我从领口里拽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U盘,那是我母亲的遗物,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我将它狠狠地插进了那个隐藏的USb接口。
指尖传来的轻微震动告诉我,程序启动了。
“反向诱捕程序已激活。”
下一秒,一个温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女声,通过广播系统,响彻了整个地下空间。
那是我用金手指储存并模拟了无数次的、我母亲的声纹。
“所有模型,归位。”
声音落下的瞬间,我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我猛地回头,应急灯的红光恰好闪过,“顾昭亭”双膝跪倒在地,他痛苦地仰着头,颈后那条之前隐没的蓝色光线再次浮现,并且像一条活过来的寄生虫一样,在他皮肤下剧烈地跳动、膨胀,仿佛在抵抗着那道来自广播的命令。
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黑暗,死死地锁定了我。
那双眼睛里,挣扎、痛苦、和一丝我熟悉的清明交织在一起。
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快……走。”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决堤。
我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抱住他正在剧烈颤抖的身体。
他的身体滚烫,像是要燃烧起来,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浪。
我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听见他的嘴唇贴在我的耳边,用一种极轻、极微弱,几乎要被空气吞没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车底……夹层……引爆器……真……的……”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双眼翻白,彻底昏厥了过去。
而广播里,我母亲那冰冷的声音仍在继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所有模型,归位。”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而又密集的脚步声,从我们来时的那个深邃的地下井道里传了过来。
那声音不同于人类的杂乱,而是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整齐划一,不疾不徐,正从黑暗的深处,一步一步,朝着我们所在的这个唯一的红色光点,不断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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