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西没想到,她还未去找霍九娘,就听闻了一件关于霍九娘的大事。
——霍九娘打人了。
被打的是她的一位客人。本来那客人气极,碍于脸面又不敢报官,于是向老鸨施压,要私下处置霍九娘,给自己个说法。但不知怎的,这事儿还是传开了。
叶淮西心头一震,竟莫名地快意无比。
在这个讲究尊卑贵贱的地方,霍九娘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贱籍女子,想必一直以来都是忍辱负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明明是受害者,却连自己一身的伤都不敢示人,觉得是耻辱。
如今,竟然打人了?打的还是身份地位都高于自己的客人。
叶淮西觉得自己想立刻去见见霍九娘,不光想去问她关于案子的事情,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让她发生了改变。
第三次见霍九娘,叶淮西喝到的是自己上次带来的茶。
喝茶间隙,她留意她的胳膊,可被袖子遮住了,看不到。
她的眼神看起来也有些不同,不再如往日那般沉静却有一丝怯意,如今那怯意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毅无谓。
发生了什么?
“叶姑娘有话尽管讲。”
叶淮西思忖间,霍九娘笑着开口。
原来自己的心思早就被对方看在眼里,这下,轮到叶淮西不好意思了。
这霍九娘还真是有意思。
叶淮西开门见山,“听说你打人了,老鸨可有为难你?”
大概是没想到叶淮西会上来先关心自己,霍九娘怔了片刻,眼中有光亮一闪而过,她笑道:“不碍事。”
“那人可还有打你?”
白色的薄纱袖子被撸起来,胳膊上看不到新伤,旧伤也已痊愈。
叶淮西大喜,“太好了,你太厉害了,是不是他们还没动手就被你吓走了?”
“厉害的人不是我。”
叶淮西:?
“是沈大人。”
沈大人,哪个沈人?
“就是你第一次来时那位锦衣卫沈大人。”
“沈砚?”
叶淮西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事……跟沈砚有什么关系。”
霍九娘的视线停在手中茶盅上。
“这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沈大人他不知怎么查到打我的人,大概是用了些手段,那人后面再未来过。”
“你怎么知道是沈大人?不是别的谁呢?”
“这次我打了客人,老鸨气极,说漏了嘴。说要不是有沈大人罩着我,她早就把我打个皮开肉绽再关起来,她也不敢得罪锦衣卫,更不敢得罪沈大人。”
叶淮西自言自语,“这姓沈的,莫非来头不小?”
霍九娘给她又续上一杯热茶,“这我就不知道了,叶姑娘就在沈大人身边,倒是方便打听。”
叶淮西心想:还是算了吧。
所以这霍九娘是因为有沈砚撑腰,所以才有胆子打人?
几杯茶水入口,口舌生津。茶叶一般,倒是霍九娘泡茶的手法了得。
“叶姑娘可是还有其他事儿要问我?”
沉默中,叶淮西听到霍九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旁,手里多了个物件。
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和尚木雕。
“我前几日去寺中,机缘巧合得来的,想着叶姑娘可能会喜欢。”
叶淮西并未伸手去接,“霍姑娘信佛?”
霍九娘的脸上挂着一抹浅淡笑意,目光落在小和尚憨态可掬的光头上。
“信佛?”她轻轻摇头,“我不信泥塑金身,也不求来世福报。”她的指尖划过木雕光滑的衣纹,声音低沉了几分,“但我敬一些佛理,比如……‘众生皆苦’。”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这世间挣扎求存的人,谁心里没几分苦楚?有时候,看看这笑脸,提醒自己还能笑一笑,也算是个念想。”
她将木雕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触到叶淮西的衣袖,“我瞧叶姑娘眉间总带着倦意,或许……也需要这么个小小的念想,在无人时,替你把苦味压一压。”
叶淮西定定地看着她。
有时候,她甚至有种错觉,这霍九娘能看透她的心思。出身殷实之家,读书识字,又这般心思玲珑,若不是命运弄人,她该是另一番境遇。
“那朱承嗣呢?”
霍九娘脸上表情一滞。
叶淮西继续追问,“他的苦是什么?霍姑娘是否也曾愿意帮他解一解心中之苦?”
霍九娘将小和尚木雕放到茶案上,面向窗户站着,背影单薄。
似是一声叹息,“小王爷的苦,是生在宗室,囚于牢笼。”
这话出乎意料。
叶淮西想到起初听到的那些关于朱承嗣名声:不习诗书,专事狎游。
“在霍姑娘眼里,小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叶淮西看了霍九娘一眼。
“他在外面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霍九娘轻笑了一声,“一只笼中鸟,想飞又飞不出去,时间久了,心灰意冷而已。”
“可他那样的出身,多少人求而不得。”
又是一声笑,这回声量高了许多。
“是啊,有人绞尽脑汁,用尽手段也得不到的东西,他却嗤之以鼻。”
叶淮西脑海中灵光一闪。
“谁?朱承业?”
话一出口,那背影明显一滞。霍九娘再转过来时,脸上仍旧挂着浅淡笑意,却是答非所问。
“人在高位,必然会招来旁人嫉妒。”
“你知道朱承嗣是怎么死的吗?”
叶淮西盯着她,身子欺过去。
“先被迷晕,后被扼杀,尸体被挂在林中老树上,被发现时面部肿胀溃烂……”
“叶姑娘!”
“……你别说了。”
“好,那我们来说点儿别的。”
叶淮西将身子靠上椅背,“朱承业此去南京,听说走之前找过你?他找你干什么?”
霍九娘神色淡然,“世间男女,无非那点儿事。”
叶淮西继续,“二公子和小王爷,一个庶出,一个嫡子,名声却相差甚远,大家都说二公子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有谦逊孝顺之名,不知霍姑娘怎么看?”
“二公子……谦谦君子。”
“那他是不是笼子里的鸟呢?”
此话一出,霍九娘脸上闪过一丝犹疑,随即道:“不知道,我跟二公子不熟?”
还是一样的说辞,叶淮西心里一阵恼怒。
眼见叶淮西吃瘪,一旁久未开口的莫黎忍不住了,“你说你跟朱承业不熟,那他为何三番两次来找你?”
霍九娘看了一眼莫黎,“我说过,男女那点儿事,你不了解男人,可能不懂。”
“你!”
叶淮西拦住莫黎,起身道了声打搅,拉着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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