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砚辞……”王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那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与杀意,“他肯定还没死!一定是假死!我要他死,我要方家给他陪葬!”
“翁父息怒!”高远见状,连忙叩首,声音沉稳,“昨日于谦已将方家划归兵部。方家家主把炼钢术和一个叫做……青霉素的东西,献给了于谦。于谦以此为由,写下调拨令,让方家成为‘军器监特供坊’。现在方家上下,皆入军籍,算是有官职在身。我们锦衣卫,按规矩,已不能随便过问。”
“规矩?”王振发出一声尖利的冷笑,那笑声如同夜枭的啼哭,“在这紫禁城里,咱家的话,就是规矩!”
他眼中的杀意愈发炽烈。既然无法得到那份技术,那便毁掉它!毁掉那个掌握技术的人!他绝不允许于谦,用他王振的救命稻草,去为这个腐朽的王朝续命!
他转身,那张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毒蛇般的算计。他走到书案前,亲自取过笔墨,在一张素白的宣纸上,开始奋笔疾书。他要写的,不是抓捕令,而是一份奏疏,一份足以将他那位死对头置于死地的、字字诛心的弹劾奏疏。
“该死的于谦!又是这个于谦!”他的笔尖在纸上划出凌厉的痕迹,仿佛要将纸张都戳穿,“他以为,躲在兵部的壳子里,咱家就动不了他了吗?明天早朝,咱家就要亲自看看,他于少保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节庵风骨与国之重负
与王振那座黄金囚笼截然相反的,是京城一处僻静陋巷尽头的“节庵” 。
这里,是当朝兵部侍郎于谦的府邸。没有高门大户的石狮,没有彰显身份的华表,只有一扇因岁月侵蚀而斑驳陆离的木门。院内,更是家徒四壁。正堂之上,没有悬挂价值连城的名家画作,只有一幅气势磅礴的书法,笔锋瘦硬,力透纸背,正是于谦那首足以名垂千古的《石灰吟》 。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此刻,于谦正立于这幅书法之下,手中摩挲着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块由高炉法炼出的钢锭样品,其质地之细密,远超当世任何炒钢之法;另一样,则是一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盛放着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青霉素”。这间屋子很冷,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冷石和一种属于忧虑的金属味道。
他的身后,站着他最得力的心腹,李安。
“大人,您此举……太过冒险了。”李安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为了一个区区商贾,公然与王振对上,值得吗?他若在朝堂之上发难,以您‘性故刚’的脾气,恐怕……”
于谦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东墙那幅巨大的《九边图》上。那上面,用朱砂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记号,尤其是在大同、宣府一线,更是被圈画得触目惊心 。
“李安,”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金石相击的质感,“你看看这舆图。北方的也先,吞并诸部,磨刀霍霍,其势已成。而我大明的边军呢?军备废弛,士卒被占役私用,卫所空额严重,十不存一。这血淋淋的教训,还不够吗?”
他举起手中的钢锭:“有了此物,我大明便能源源不断地锻造出削铁如泥的神兵。再有了这瓶神药,我大明无数因伤口溃烂而死的忠勇将士,便能重返沙场。你说,为了这百万将士的性命,为了这九边防线的安危,我于谦个人的荣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这并非简单的庇护一个商人。这是一位务实的战略家,在洞悉了帝国中枢的腐朽与低效后,所进行的一场深思熟虑的“制度性叛逆”。他深知,王振所掌控的朝廷,早已如同一头贪婪的巨兽,任何正常的上报渠道,都只会被这头巨兽吞噬,任何一项利国利民的新技术,都会在官僚体系的层层盘剥与拖延中,被消磨殆尽 。他不能等,也等不起。北方的威胁迫在眉睫,朝廷的反应却迟缓如冬日里的蜗牛。
因此,他必须利用自己兵部侍郎的职权,绕开中枢,建立一个独立于王振控制之外的、高效的军工生产体系。将方家定为“军器监特供坊”,便是这盘大棋的第一步。这不仅是保护,更是一种征召,一场豪赌。他赌的,是自己的政治生命;他赌的,更是大明的国运。他清楚地知道,此举无异于从王振这头猛虎的口中夺食,必然会招致疯狂的反扑。但他别无选择。身为儒家士大夫,他本应是这个体制最坚定的维护者,然而,当体制本身已经成为国家危亡的根源时,他只能选择用一种近乎“违法”的手段,去扞卫这个体制所应承载的真正精神——保家卫国。这其中的矛盾与悲壮,无人能懂。
“至于王振……”于谦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寒光,“他要战,那便战。我于谦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他若想用那些党同伐异的手段来对付我,那便让他来试试看!”
他将那块钢锭和那瓶药水,轻轻地放在了《九边图》之下。它们不再是寻常物件,而是他在这场关乎国运的棋局中,投下的两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对手,不仅仅是北方的瓦剌,更是朝堂之上,那个比瓦剌更危险、更致命的敌人。
龙袍下的阴影
乾清宫,五更。
年仅二十二岁的正统皇帝朱祁镇,早已在内侍的服侍下穿戴整齐。那身绣着十二章纹的明黄龙袍,穿在他尚显单薄的身上,显得有些过于宽大与沉重 。他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水银镜前,努力挺直了脊背,脸上挂着一副精心打造的、属于帝王的、冷漠而威严的表情。
然而,那双过于年轻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紧张与不确定,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状态。他只是一个努力扮演着“天子”这个角色的青年,而非真正的天命主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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