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程快得令人恍惚。填表、拍照、签字，一切都在一种机械的、近乎麻木的状态下完成。傅雨霏感觉自己像被包裹在一层透明的隔膜里，外界的声音和景象都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模糊感。她签下自己名字的笔迹，比平时签署亿万合同时更加用力，仿佛要透过纸背，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工作人员将那两本崭新的、封皮鲜红的结婚证递过来时，傅雨霏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微不可查的一瞬。指尖触碰到那光滑的封面，一种冰冷的、坚硬的质感传来，与她内心翻涌的混乱形成尖锐对比。
她接过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本。
就这么……成了？
她低头，目光落在红色册子上。那上面印着的金色国徽和“结婚证”字样，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眼睛。翻开内页，那张仓促拍下的合照里，她表情僵硬，嘴角的弧度勉强得像是被线提起；而他，叶尘，依旧是那副万古不变的平静模样，只是在那永恒的平静之下，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承接某种因果的郑重。
法律。关系。夫妻。
这几个词在她脑中轰鸣，却激不起丝毫与“喜悦”或“承诺”相关的涟漪。这只是一种手段，一个被条款严密框定的合作形式。她不断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试图用理性的水泥去封堵内心深处那丝因为“既定事实”而产生的、细微的裂缝。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叶尘。
他也正看着他手中的那本红册子，眼神专注，像是在审视一味药材的成色，又像是在解读一段古老的碑文。然后，他合上册子，动作平稳地将其收进了他那洗得发白的帆布行囊内侧，一个专门放置重要物品的夹层里。没有嫌弃，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自然的安置。
他的平静，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此刻内心的波澜，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狼狈。
“走吧。”傅雨霏率先转身，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她将结婚证迅速塞进手包最内侧的夹层，拉上拉链，仿佛要将这个“错误”的证据彻底封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民政局大楼，秋日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却驱不散傅雨霏心头的阴霾。手中的包，因为多了那本小小的册子，似乎变得异常沉重。
坐回车内，隔绝了外界，那层隔膜仿佛更加厚重了。傅雨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不是休息，而是试图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从脑海里强行剥离。然而，那鲜红的颜色，那冰凉的触感，却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在她的感知里。
她能感觉到叶尘就在身旁，他的存在感因为那两本共享的红色证件，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具体和……具有束缚力。一种无形的、法律编织的线，已经将他们牵连在一起。
她悄悄睁开眼，发现叶尘正望着窗外，侧脸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沉静而遥远。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又或者，他将所有影响都内化为了另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修行。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无力。在这场她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交易中，她似乎才是那个被形式所困、心绪不宁的人。而他，这个来自深山的男人，用他那种超越世俗的平静，再一次让她精心构筑的防御，出现了裂痕。
红本到手。
一个法律事实就此铸成。它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表面上看，涟漪终将平息，湖面恢复如镜。但只有湖本身知道，那石子已沉入水底，永远地改变了湖床的形态，并为未来不可知的风浪，埋下了最初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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