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位小哥也对瓷器有研究?”
顾彦脸上重新挂起笑容,看似客气地转向许心,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刚才听你们在讨论建盏?正好,我也略有涉猎。我觉得这件仿品的兔毫纹流散得还算自然,釉面光泽也模仿出了几分老物的温润,算是高仿了。不知这位小哥有何高见?”
他这番话,看似讨论,实则先给自己立了个“懂行”的人设,然后把问题抛给许心,暗含比较之意。
许心哪能听不出这小伙子的那点心思,他懒洋洋地瞥了顾彦一眼,笑了笑
“高见谈不上。个人觉得,这兔毫纹流散得确实还行,但方向太‘努力’了,像是被老师逼着排队的幼儿园小朋友,缺了点窑火自然流淌的随意和力道。至于温润感……”
许心伸出食指,虚点了一下展柜玻璃后的盏心:“你看这盏心聚釉处的光泽,是不是有点过于‘亮’了?像擦了层薄薄的油?”
“真正的老建盏,那种温润是内敛的宝光,是从釉骨子里透出来的,是时光打磨后的沉静,而不是这种浮于表面的‘贼光’伪装成的温润。”
“这东西,放茶桌上用几个月,这层虚光褪了,就该现原形了。”
顾彦被这番形象又直接的点评噎了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强笑道
“呵呵,看来小哥要求很严格啊。鉴赏见仁见智,或许我眼力还不够毒辣。不过说起宋瓷,我家早年倒也收藏过几件,上手的感觉终究还是不同的。”
他开始试图用“家藏”来压人,暗示自己有实战经验。
“哦?顾公子家藏丰富,令人羡慕。”许心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仿佛没听出他的潜台词,反而顺着问
“那想必对宋瓷各窑口的特点都很有心得了?”
顾彦见许心接话,自觉扳回一城,下巴微扬:“心得谈不上,略知一二。”
“比如这定窑,以白釉、刻花、印花见长,釉色如雪,所谓‘白定’是也;钧窑则以窑变着称,‘入窑一色,出窑万彩’,尤以紫红色为贵;汝窑为魁,天青釉色,温润如玉,蟹爪纹开片……”
他开始背书般罗列教科书上的知识点,显得自己很“博学”。
苏晓和几个同学听着,觉得也没错,但总觉得比起许心刚才那些鲜活生动的讲解,少了点灵魂。
许心耐心听着,等他一段落,才慢悠悠地开口:“顾公子说的都是大面上的特点,没错。不过呢,鉴定宋瓷,往往要看这些大特点之下,更细微的‘毛病’。”
“毛病?”顾彦一愣。
“对啊,”许心笑了
“比如你说定窑釉白,但顶级的定窑白中其实微微泛着一点黄,像象牙白,那是因为釉中含微量铁元素,且古代燃料燃烧不充分形成的。死白死白的,反而要小心是现代仿品。”
“你说钧窑紫红为贵,但真的钧窑紫斑,边缘往往有蓝晕过渡,色彩是融在釉里的。像油漆点上去那样突兀鲜艳的紫斑,十有八九是假的。”
“你说汝窑开片是蟹爪纹,没错,但真正的蟹爪纹,开片是自上而下延伸的,线条有粗有细,有长有短,自然随意。仿品的开片往往过于均匀规整,像是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
许心顿了顿,看着脸色渐渐有些僵硬的顾彦,继续笑眯眯地放“软刀子”
“还有啊,顾公子家藏丰富,肯定知道宋人制瓷,追求意境而非绝对完美。所以真品往往有些‘瑕疵’,比如胎体略有厚薄不均,修足略显随意,甚至有些器型微微有点歪。”
“仿品呢,常常做得太‘完美’了,胎体均匀得像机器压的,修足工整得像车床车的,器型标准得像3d打印的。太过完美,反而失了古韵,成了破绽。”
“这……这些细节,我自然也知道。”顾彦脸色微红,强行辩解,但语气已经没那么自信了。
许心说的这些,有些他模糊知道,有些则根本没注意过。
“许师傅,”苏晓适时开口,指着一件仿龙泉窑的青瓷梅瓶
“您能再讲讲龙泉窑的釉色和胎土特点吗?我总觉得这件仿得有点‘闷’。”
许心赞许地看了苏晓一眼,这姑娘真会递梯子。
“问得好。”他走到那梅瓶前
“龙泉窑粉青、梅子青,釉色关键在于那种如玉的质感,釉层往往很厚,失透感强,釉面光泽柔和内敛。”
“你看这件,釉色发愣,缺乏层次感,光浮在表面,像是刷了层绿漆,这就是釉料配比和烧成温度没掌握好。”
“再看底足露胎处,”许心示意大家看底部
“龙泉窑胎土含铁量较高,烧成后多呈灰白色或火石红色。这件露胎处颜色过于均匀呆板,像是故意涂上去的颜色,缺乏自然氧化和火石红深浅不一的变化。”
“而且胎质看起来过于细腻紧实了,真品龙泉胎土淘洗没那么彻底,往往会带些细微的杂质和孔隙感。”
许心的讲解深入浅出,既有理论又有直观对比,听得苏晓和同学们连连点头,眼神里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
顾彦被彻底晾在一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知识”,在许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对方不仅懂,而且懂得更深、更透、更接地气,完全不是一个维度的。
自己刚才的挑衅,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像个跳梁小丑。
他看着苏晓全心崇拜地望着许心的侧脸,听着她不时发出的惊叹和提问,心里那股妒火混合着羞愤,烧得更旺了。
可他偏偏又无法在专业知识上反驳对方,那种憋屈感别提多难受了。
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哼,理论说得天花乱坠,没有经过大量上手实战,也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强调“实战经验”的重要性,心想你这开小店的可能没摸过多少真东西吧?
许心闻言,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点似笑非笑的玩味。
他慢吞吞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翻了几下,然后递到顾彦面前。
“上手啊……顾公子说的是。我没事就喜欢摸摸这些东西,顺便拍个照留念。”
“喏,这是上周刚过手的一个南宋官窑鬲式炉的底足,你看看这紫口铁足和自然磨损;这是去年修复的一个钧窑月白釉紫斑盘,你看这蚯蚓走泥纹和窑变过渡”
“哦,还有这个,一个破了的汝窑天青釉圆洗,可惜了,就剩一半,但你看这釉色和开片,真是绝了……”
手机屏幕上,一张张高清特写闪过:温润的釉面、自然的开片、古朴的胎足、细腻的修痕……
每一张都透着岁月的沉淀和无可辩驳的真实感,那绝不是仿品能轻易企及的质感。
顾彦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嘴巴微微张开,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家是有收藏,但他上手的机会也有限,更别说如此清晰地看到这么多顶级宋瓷的细节特征。
许心手机里的这些图片,其专业性和清晰度,简直堪比博物馆的研究资料!
苏晓和她的同学也好奇地凑过去看,顿时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
“哇!这就是真正的蚯蚓走泥纹吗?”
“这汝窑的开片太美了!”
“许师傅,您连这些都修复过啊?!”
许心收回手机,耸耸肩,语气依旧平淡
“开个小店,糊口而已,碰巧能见到些东西。顾公子家学渊源,肯定见过更多更好的。”
这话听着是捧,实则简直是终极补刀。
顾彦的脸彻底红成了猴屁股,额头甚至冒出了细汗。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优越感都被碾得粉碎,在绝对的专业碾压面前,他那点家世和皮毛知识根本不堪一击。
他刚才所有的挑衅,现在都变成了回旋镖,啪啪打在自己脸上。
“呃……是,是啊……”他支支吾吾,眼神躲闪,再也待不下去
“那个……晓晓,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先走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基本的礼貌都顾不上了。
看着顾彦狼狈消失的背影,李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张涵摇摇头,低声道:“何必呢……”
苏晓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许心,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许师傅,您可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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