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顾家田庄。
初夏的熏风本该带着稻花的香气,此刻却只剩下剑拔弩张的肃杀。
一支丈量队被堵在田庄的牌坊之外,已经整整三个时辰。
为首的审计官姓钱,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进士,一脸的刚正不阿,眉宇间没有半分妥协。
他身后的书办们紧紧抱着测绘的仪器和图册,手心全是冷汗。
十余名神机死士如铁铸的雕像般护在四周,冰冷的目光锁定着前方黑压压的庄丁。
交涉,早已宣告失败。
在连续三次被庄头以“主人不在,外人不得入内”为由挡回后,钱姓审计官终于失去了耐心,决定强行进入。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一阵狂风卷来。
烟尘滚滚中,上百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家丁护院簇拥着一匹神骏的乌骓马,气势汹汹地冲到阵前。
马上之人,正是顾阎武的亲侄子,在苏州城横行无忌的顾大少。
他一身华丽的蜀锦长袍,脸上带着酒色过度的潮红,眼神里满是被人打扰了清梦的暴躁与不屑。
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官差,仿佛在看一群路边的野狗。
“就是你们这帮朝廷的鹰犬,敢来我顾家的地盘上撒野?”
他的声音尖利而嚣张,充满了被惯坏的狂妄。
钱姓审计官毫不畏惧,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盖着巡抚大印的公文,高高举起:“我等奉巡抚杨大人之命,清丈田亩,此乃国法!尔等速速让开,莫要暴力抗法,自误前程!”
“国法?哈哈哈!”顾大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夸张地仰天大笑,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在这苏州地界,我顾家就是王法!一个从诏狱里放出来的疯狗,也敢派你们这群杂碎来咬人?!”
他猛地收住笑,脸色瞬间狰狞,用马鞭直指钱姓审计官的鼻子,破口大骂:“给你脸了是不是?再不滚,老子今天就打断你们的狗腿!”
“放肆!”钱姓审计官被这无法无天的狂悖气得浑身发抖,他厉声斥责,“你敢公然藐视朝廷,与国法为敌?!”
“敌你妈的头!”顾大少彻底被激怒了。
前几日叔父的计策虽然让杨继宗处处碰壁,却也让他们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士绅憋了一肚子火。今天,他就要拿这个不知死活的芝麻官开刀,既是立威,也是泄愤!
他猛地一挥手,对着身后那上百名早已摩拳擦掌的家丁和团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给我打!”
“往死里打!”
一声令下,上百名手持棍棒朴刀的家丁如同一股黑色的浊流,瞬间冲了上来!
“保护大人!”神机死士小队长爆喝一声,十余把绣春刀瞬间出鞘,在空中划出森然的寒芒,组成一道钢铁防线。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尽量避免流血冲突。
可眼下,对方已是痛下杀手!
神机死士皆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战力远非这些乌合之众可比。
刀光闪烁间,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家丁便已惨叫着倒下,身上鲜血迸射。
然而,他们的人数终究太少!
对方足有十倍于己,而且悍不畏死,如同疯狗般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刀枪的碰撞声、骨骼的碎裂声、凄厉的惨叫声,瞬间混成一片!
钱姓审计官一介文人,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但他没有后退半步。
他死死地将装着田亩图册的油布包护在怀里,那是他的职责,更是杨大人的信任!
混乱中,顾大少看见了这一幕。
他眼中凶光一闪,翻身下马,从旁边一名家丁手中抢过一根儿臂粗的硬木棍,狞笑着朝钱姓审计官冲了过去。
“护住图册!”一名神机死士注意到了他的动向,嘶吼着想要回防,却被五六名家丁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去死吧!朝廷的走狗!”
顾大少高高举起木棍,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钱姓审计官的后脑,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钱姓审计官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依旧完好无损的图册,嘴角似乎还想扯出一丝笑容,但眼中的光芒,却在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混合着脑浆,从他破碎的头颅中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也染红了那份他用生命守护的公文。
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停手了。
家丁们看着地上那具尚在抽搐的尸体,脸上的凶悍瞬间被恐惧所取代。
打人抗法和打死朝廷命官,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们都慌了。
唯有顾大少,他看着棍棒上沾染的红白之物,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而被这股血腥气激起了更加病态的疯狂!
他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环视着那些被吓住的家丁,更加猖狂地嘶吼道:“怕什么?!杀的就是朝廷命官!我倒要看看,他杨继宗能奈我何!有天大的事,我顾家担着!”
这声狂吼,让那些神机死士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杀出去!”
小队长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
他们不再有任何保留,手中的绣春刀化作了最致命的死亡旋风!
刀光过处,残肢断臂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十余人,硬生生在百人包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们没有恋战,目标只有一个——抢回钱大人的尸体!
当小队长抱着钱姓审计官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冲出重围时,他的身上,也已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回头,死死地看了一眼那个依旧站在原地狂笑的顾大少,那眼神,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骨髓里。
“火速回报!”
他对着一名伤势最轻的队员,用嘶哑的声音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
巡抚行辕。
当那具冰冷的、头颅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抬进来时,整个衙门,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杨继宗静静地站在尸体前。
他看着自己亲手提拔的年轻下属,看着那张本该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却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他甚至能看到,那只死死攥紧的手里,还捏着公文的一角。
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
那张苍白清瘦的脸上,反而平静到了一个极点,平静得让人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审计官还是神机死士,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们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沉寂了太久的火山。
良久。
杨继宗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尸体,看向门外那片阴沉的天空。
他的声音很轻,很缓,却像淬了寒毒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蛇,出洞了。”
他转过身,看向那名单膝跪地、浑身浴血的神机死士小队长,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传我的令。”
“点齐所有神机死士。”
“今夜,我要让顾家,从苏州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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