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一排排身穿从未见过的黑色制式铠甲的士兵,从黑暗中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现身。
他们手持统一规格的火铳,组成一个个森然的方阵。
肃杀,冰冷,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他们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军队。
黑色的方阵,无声地分开一条通道。
一名将领策马而出,一身戎装,面沉如水。
正是本应被架空,只能在衙门里喝茶的罗通。
罗通身后,于谦等一众核心大臣,神情冷峻,一字排开。
最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披着一件普通的黑色大氅,从容不迫地走到阵前。
他抬头仰望城楼。
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紧张,只有一种看戏般的平静。
仿佛在欣赏一群小丑,上演完他们拙劣的表演。
不是别人。
正是本应在数里之外的天坛斋宫里,斋戒沐浴,准备明日祭天的皇帝。
朱祁钰!
“呃……”
朱祁镇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指着城楼下的朱祁钰,嘴唇剧烈地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骗局!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他不是被救出来的君主,他只是一个被从笼子里放出来,引诱猎物现身的诱饵。
一个棋子。
“不可能!”
石亨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结了,他指着朱祁钰,失声尖叫。
“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坛!天坛祭天是假的?!”
朱祁钰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看着城楼上那一张张精彩纷呈的脸,轻轻抬起了右手。
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
城楼之上。
那些刚刚还跟着石亨高呼万岁,冲在最前面的“心腹”将领。
那些被安插在各个要隘,作为“内应”的军官。
就在朱祁钰抬手的那一瞬间。
他们动了。
一名叛军校尉,正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幻想着封妻荫子的美梦。
他身旁,那个刚刚还与他称兄道弟,一起冲锋陷阵的“袍泽”,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
“噗!”
一柄锋利的短刀,从那校尉的后心,狠狠捅入,透胸而出。
校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低下头,看着胸口那截带血的刀尖,眼中满是无法理解的错愕。
另一边,一名勋贵正准备拔刀,号令自己的家丁守住楼梯。
他身后,两名一直“忠心耿耿”护卫着他的亲兵,同时出手。
一把刀,抹过他的脖颈。
一杆枪,刺穿他的腰腹。
鲜血,喷涌而出。
“你……你们……”
他至死,都想不明白,自己最信任的家将,为何会对自己下死手。
同样的一幕,在奉天门城楼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
刀光乍起,血光迸溅。
惨叫声,怒骂声,求饶声,混成一片。
那些上一刻还在为胜利欢呼的叛军,在这一刻,成了待宰的羔羊。
他们最信任的同伴,变成了最致命的屠夫。
奉天门城楼,在这一瞬间,从他们权力的巅峰,变成了他们的断头台。
包围与反包围。
猎人与猎物。
身份,在这一刻,戏剧性地完成了对调。
石亨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自己最倚重的副将,一刀砍下了另一名心腹的头颅。
他看着那些被他许以高官厚禄的军官,正冷酷地收割着自己人的性命。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人心所向。
什么众叛亲离。
全都是假的!
这些人,根本就是皇帝早就埋下的钉子!
他以为自己在织网,其实他自己,连同他所有的党羽,都早已在那张更大的网中。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注视之下。
他们每一步,都踩着皇帝为他们铺好的路,走向死亡。
“啊——!”
石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双眼赤红,彻底疯狂了。
他拔出刀,不再去看那些叛徒,而是直直地冲向城楼上那道唯一的身影。
朱祁镇!
擒贼先擒王!
只要控制住这个太上皇,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他刚冲出两步。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罗通。
他不知何时,已经登上了城楼。
罗通看着状若疯虎的石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石亨。”
他的声音,像万年不化的寒冰。
“陛下的戏,看完了。”
“该送你们,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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