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北风卷着零星的雪花,像是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噩耗提前奏响哀乐。
半个月后,一匹快马自宣府方向疯了般冲入京城,马上的信使滚鞍下马时已是口吐白沫,他怀中那封用火漆封死的八百里加急战报,恰似一记无声的猛击,狠狠砸在了刚刚安稳了没几天的景泰朝堂之上。
奉天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刚刚被司礼监太监用颤抖的声音念完的战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惊骇。
“……瓦剌太师也先,亲率三千精骑,于三日前突袭阿噶多部。阿噶多部猝不及不及,营地尽焚,部众死伤逾两千,牛羊牲畜被掠一空,其首领阿噶多仅率数百残部,仓皇南窜,不知所踪……”
“轰!”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座奉天殿如同被投入了一枚炸药的池塘,瞬间炸开了锅。
“完了!全完了!”一名御史面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我大明以国库之银钱,以千金之货物,竟……竟养出了一头如此不堪一击的废物!”
“何止是废物!”吏部尚书王直气得须发皆张,他颤巍巍地走出队列,老眼中满是痛心疾首的怒火,直视着龙椅上的朱祁钰,“陛下!老臣当日便说过,此乃割肉饲虎之举!如今虎未伤,我大明之颜面,国库之钱粮,却已尽丧于草原!此乃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他的话,像一根被点燃的导火索,瞬间引爆了整个文官集团积压已久的愤怒与不安。
“臣附议!陛下此策,名为互市,实为资敌!如今阿噶多部覆灭,我大明输送过去的盐铁、布匹,岂非尽数落入了也先之手?此消彼长,也先实力大增,边关危矣!”
“请陛下立刻下旨,关闭宣府互市!严惩当初提出此等荒唐之策的佞臣!”
“陛下,您太年轻了!国之大事,岂可如此儿戏!老臣恳请陛下,下罪己诏,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弹劾的声浪,指责的言语,汇成一股滔天的巨浪,毫不留情地拍向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他们的话语中,有对国事真正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吧,我们早就说过,你果然错了”的幸灾乐祸与急于表现自己“老成谋国”的迫切。
他们就像一群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的鬣狗,疯狂地撕咬着那头看似受伤的雄狮。
龙椅之上,朱祁钰的脸色,比殿外飘落的雪花还要苍白。
他单手扶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另一只手则掩着嘴,发出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
那剧烈的咳嗽声,让他本就清瘦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从那宽大的龙椅上滑落下来。
他那张原本就带着病容的脸上,此刻更是毫无血色,眼中的光芒也似乎黯淡了下去,充满了震惊、懊悔,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看起来,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个年轻的帝王,为自己第一次的“宏图大志”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被现实狠狠地击垮了。
看着皇帝这副模样,殿下群臣的声浪渐渐平息了一些。
王直等人对视一眼,心中那股“谏言得中”的自得感油然而生,但看到皇帝病弱的样子,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陛下,保重龙体要紧。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亡羊补牢,而非追悔莫及。”王直躬身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长辈教训晚辈的意味。
朱祁钰缓缓放下掩着嘴的手,一丝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地出现在他苍白的指缝间。
兴安见状,大惊失色,尖叫道:“陛下!您……您咯血了!快传太医!”
“不必了。”
朱祁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而虚弱。他环视着阶下那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眼中闪过一抹深不见底的落寞。
他没有发怒,没有辩解,只是用一种近乎认命的语气,艰难地说道:“众卿……不必再说了。”
“此事,是朕……是朕思虑不周,太过想当然了。”
“朕以为,扶持阿噶多,便可分化瓦剌,为我大明在草原之上,立下一颗钉子。却未曾想……却未曾想也先竟如此果决,阿噶多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王爱卿说得对,朕……的确是太年轻了。”
皇帝……认错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位年轻的帝王自登基以来,向来是杀伐果断,说一不二,何曾有过如此“低头”的时刻?
一时间,那些准备了满肚子弹劾之词的言官,都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传朕旨意。”
“即刻起,关闭宣府互市,所有与瓦剌诸部的贸易,一体断绝。”
“朕……亦有识人不明之过。自今日起,朕之用度减半,为期三月,所省银两,悉数拨入户部,以补国库之亏空。以此,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疲惫地挥了挥手。
“退朝吧,此事……容朕再思良策。”
说完,他便在兴安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带着一身的落寞与病气,走入了奉天殿的后堂,只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看到皇帝真的“认错悔改”,言官们那股被压抑的兴奋终于彻底释放了出来。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大殿,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矜持,口中却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
“陛下终究是年轻识浅,吃了亏,方知我等老臣之言的可贵啊。”
“是啊,此番虽损失了些钱粮,但能让陛下明白治国不可凭一时意气,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经此一役,想必陛下再提北伐之事,也会慎之又慎了。”
朝堂上,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充满了对皇帝“年轻识浅”的议论和对自身“远见卓识”的沾沾自喜。他们心满意足地偃旗息鼓,以为自己又一次成功地将一头冲动的幼狮,关回了名为“祖宗之法”的笼子里。
他们谁也不知道,当他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那头“受伤的幼狮”,正在自己的巢穴里,磨砺着足以撕裂整个草原的爪牙。
是夜,紫禁城,武英殿。
这里并非皇帝日常起居的乾清宫,而是处理军国机要的密地。殿内灯火通明,却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白日里那个“面色苍白”、“咯血认错”的病弱帝王,此刻正静静地坐在御案之后,手中端着一盏温热的参茶,神情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哪里还有半分白日里的虚弱与懊悔,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的是洞悉一切的冰冷与锐利。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
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袁彬。
“陛下,”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不带一丝感情,“一切,皆按计划进行。”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用蜂蜡密封的竹管,双手呈上。
朱祁钰放下茶杯,接过竹管,从中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密报。
“阿噶多残部,已于两日前,由我们预先安插在商队中的人手接应,携带所有‘亏本’交易中夹带送出的精良兵刃与部分粮草,成功遁入阴山山脉的隐秘谷地。途中,分作三路,甩开了也先所有的追兵。”
袁彬继续汇报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陛下所赐下的那十名【草原向导】,发挥了神鬼莫测之能。他们仿佛是长在草原上的树,熟悉每一条野兽才知道的密道,能从风声中辨别敌人的方向,甚至能在看似枯死的草根下,挖出救命的清水。若非有他们,阿噶多部绝无可能逃出生天。”
朱祁钰的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些看似普通的向导,脑子里装的,却是整个草原的活地图。
“阿噶多……现在如何?”
“回陛下,”袁彬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此人已对也先恨之入骨。灭族之仇,夺产之恨,让他彻底变成了一头复仇的孤狼。他已通过我们的渠道,向陛下献上了他的忠诚,发誓此生将为陛下的马前卒,为陛下……啃食也先的血肉。”
“很好。”朱祁钰将密报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
“传朕密令,让宣府的暗线,继续为他提供有限的补给。朕不要他做大,朕只要他像一群永远也抓不住的苍蝇,在也先的后方,不断地袭扰他的牧场,烧毁他的草料,让那头自大的草原雄鹰,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遵旨。”
就在此时,朱祁钰的脑海中,响起了那冰冷而悦耳的系统提示音。
【叮!“分化瓦剌”投资项目成功!】
【目标历史轨迹“阿噶多部三个月后被也先清洗”被强行扭转并优化,评定为“白银级”完美逆转!】
【返还奖励结算中……】
【奖励一:【瓦剌全境军事地形图】(精度提升至水源、密道、山谷、季节性牧场)已发放!】
【奖励二:【特殊人才·草原谋士】x1(前瓦剌王族,深谙草原政治与多变战术,对也先有血海深仇)不日将秘密送至京师秘营,待陛下召见!】
【奖励三:【优良战马】x2000匹(体能、耐力、爆发力全面超越蒙古马)已秘密存放于宣府皇家马场,可随时调用!】
朱祁钰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缓缓摊开右手,一张由不知名兽皮制成的、无比精细的地图,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
袁彬的瞳孔猛地一缩,但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在他心中,陛下通天彻地之能,早已不是秘密。
朱祁钰的目光,落在那张地图之上。上面用朱砂清晰地标注着每一条山脉的走向,每一条河流的源头,甚至用不同的符号,标记出了也先主力大帐可能的几个驻扎地点,以及其麾下各个部落的分布。
这已经不是一张地图。
这是一张死亡判决书。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脸上露出了一个让袁彬见了都不寒而栗的、属于猎人的笑容。
“也先,朕为你准备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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