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学的夏夜,是被喧嚣与荷尔蒙浸泡透了的。
周五晚上尤甚。
白日里被课本和公式塞满的校园,此刻像一锅骤然撤去压力的沸水,每一个气泡都在尽情释放着躁动的能量。
远处商业街的霓虹灯光怪陆离,将半边天幕染成暧昧的紫红色,混杂着烧烤摊的油烟味、奶茶店的甜腻气息,以及年轻躯体里散发出的无尽活力,一股脑地涌向这片本该宁静的学府。
男生宿舍楼如同一个个巨大的蜂巢,只不过蜜蜂们倾巢而出,奔赴的是网吧、KtV和电影院。
楼道里回荡着各种口音的告别声、约战声,脚步声杂乱而急促,像一阵阵奔涌的潮水。
在这片喧闹的浪潮中,415寝室,却像一块即将沉没的孤岛,正迅速变得冷清。
“哲哥,真不去?‘龙门’网吧今晚有活动,充一百送五十,机子都开好了!”一个穿着大背心、头发乱糟糟的胖子,一边往脚上套着那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运动鞋,一边对靠窗的下铺床位嚷嚷着。
他是田志平,寝室长,也是通宵活动的坚定组织者。
“就是,林哲,别磨蹭了!老孙那孙子上线了,今天非得把他那套+15的装备爆出来不可!”另一个瘦高个,外号“竹竿”的张春雷,已经站在门口,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检查着游戏里的物资,语气急不可耐。
靠窗的下铺,林哲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背对着门口,面朝墙壁,仿佛老僧入定。
他怀里似乎抱着个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
听到室友的催促,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去吧,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王硕的大嗓门里。
“得嘞!那你看家!明早给你带煎饼果子,加俩蛋!”田志平拍了拍肚皮,大手一挥,“兄弟们,出发!为了艾泽拉斯……啊呸,为了爆老孙的装备!”
“冲鸭!”
“通宵战神,法力无边!”
伴随着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口号和杂乱的脚步声,415寝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带上,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震得窗玻璃似乎都嗡嗡作响。
寂静,如同粘稠的液体,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
林哲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又过了足足五分钟,才慢慢地、极其艰难地转了过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眼眶微微泛红,但并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极度的疲惫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的怀里,确实抱着一个东西——一个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土黄色快递纸盒。
盒子上贴着面单,寄件人地址是“海城市xx区xx路xx号”,寄件人姓名是“张翠萍”——他那远在海城老家的母亲。
就是这个盒子,以及今天接踵而至的几件事,将他过去二十年构筑的世界,彻底砸得粉碎。
第一件事,就是收到这个快递。
中午时分,快递小哥打来电话时,他还有些意外,老妈前几天刚打过生活费,也没说寄了东西。
第二件事,发生在他拆开快递之前。
他顺手点开了微信,看到了母亲发来的长达数十秒的语音方阵。
他当时还笑着想,老妈这是又有什么家长里短要唠叨了。
然而,点开播放后,听筒里传出的内容,却让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硬、凝固,最终化为彻底的呆滞。
母亲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带着一丝他从未听过的、如释重负的轻快。
但说出的话,却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天方夜谭。
“小哲啊,当你听到这段语音的时候,我跟你爸……嗯,应该已经离开地球了。你别害怕,也别激动,听妈慢慢说。其实……我跟你爸,不是地球人。我们是三十年前,从瓦塔兰雅—Rb19星球来的,当时我们是坐着飞船来星际旅游的,结果不小心被卷进了一个黑洞,然后就掉到地球上了。这三十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修好飞船回家。现在,钱终于攒够了,飞船也修好了,我们……我们得回去了。”
语音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母亲也在斟酌词语。
“你……你是我跟你爸刚到地球那年,从海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那时候你才那么小一点,看着就让人心疼。我们把你当亲儿子养大,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考上大学,我们是真的高兴,也真的舍不得。但是……小哲,你长大了,自立了,我们……我们也该回自己的家了。你别怪我们,有机会的话,我们也许会回地球来看你的。照顾好自己,一定照顾好自己……”
语音结束了。
林哲的脑子也差不多停止了运转。
瓦塔兰雅—Rb19星球?黑洞?星际旅游?领养?外星人?
每一个词汇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从他那个平日里只会念叨“多穿衣服”、“好好学习”、“钱够不够花”的母亲嘴里说出来,产生的化学反应足以让他的cpU彻底烧毁。
他站在原地,握着手机,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或者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然而,第三件事,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将他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浇灭。
下午,两名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男子找到了他。
一位是海城公安局的警官,另一位是海城金融办的工作人员。
他们在辅导员陪同下,在一个空会议室里,向林哲出示了证件和一系列文件。
文件上的内容,比母亲的“外星宣言”更加冰冷,也更加残酷。
他的父母——张翠萍和林国栋,利用在银行系统工作多年的职务便利,通过一系列复杂而隐蔽的操作,在过去数年间,套取了高达二十亿的资金。
如今,两人连同这笔巨款,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初步调查,这属于重大金融犯罪案件。
由于涉案金额特别巨大,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如果三年内无法抓获两人归案,或者没有他们的任何确切消息,法院将会依法宣告两人死亡。
而根据相关法律规定,这笔巨额债务,极有可能需要由他们的直系亲属,也就是林哲,来承担。
二十亿。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林哲的脑海里轰然引爆。
炸得他魂飞魄散,炸得他体无完肤。
自己是孤儿?
朝夕相处二十年的父母是外星人?
他们套取二十亿巨款,只是为了修飞船回家?
而现在,他们回家了,留给自己的,是一个足以压垮几百辈子的天文债务?
荒谬!滑稽!不可思议!
林哲有苦说不出,一股郁结之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老子才二十岁,大学还没毕业,青春才刚刚开始,转眼间就成了负债二十亿的“负二代”了?
这他妈听起来比最烂俗的网络小说还要玄幻!
这还是那个他生活了二十年的、讲求科学和逻辑的地球吗?
尽管林哲一直是个科幻爱好者,坚信在浩瀚宇宙中必然存在着其他智慧生命。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生命形态竟然就在自己身边,还是自己的父母!
而且,这外星人的操作也太接地气了吧?不搞科技入侵,不搞文明观测,就埋头搞钱修飞船?修完就跑路,还把儿子丢下来背锅?
咋滴?外星生物的道德标准都这么灵活吗?都这么坑儿子的吗?我炒的!
“唉——”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林哲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认命般的颓然。
他想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句俗话: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烦。
可那说的是三五百、三五千,哪怕是三五万,他或许还能挣扎一下。
这是二十亿啊!把他浑身上下的器官拆开卖个几百遍,连个零头都凑不齐。
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点开微信钱包。余额显示:3128.5元。
上周,是母亲最后一次给他打生活费,2500元。
他当时还觉得挺宽裕,计划着买双新球鞋。
想到这里,林哲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坑啊……你们都套出来二十亿了,临走就不能大方点吗?多转个几万块,让你儿子我最后潇洒一把也好啊……”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苦涩的自嘲。
口渴得厉害。
他弯腰从床底的箱子里摸出一瓶冰镇的可乐,瓶身上还挂着冰冷的水珠。
拧开瓶盖,“呲”的一声轻响,在过去这是他最爱的“福音”。
可此刻,他看着这瓶褐色的汽水,突然觉得这是一种奢侈。
以后,怕是连这“肥宅快乐水”都要省着喝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仰起头,“咕咚咕咚”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带着强烈的气泡感冲刷过喉咙,刺激着味蕾,也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丝。
还有三年。
那两位工作人员说了,有三年时间。
三年内如果父母没有消息,法院才会宣告死亡,债务才会正式落下来。
这三年,从法律意义上讲,他或许还是“自由”的。
“那就……过的快乐一些吧。”他对自己说。
但这快乐,何其沉重。
失去了家里的经济支持,他连接下来的两年大学生活都难以维系。
学费可以贷款,但生活费呢?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四处奔波,做着各种兼职,过着紧巴巴日子的惨淡景象。
他将空了的可乐瓶随手扔进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目光再次落回到床上那个土黄色的快递盒上。
这是父母留下的,除了那二十亿债务和一段颠覆认知的语音之外,唯一的东西。
“老妈,看在你是我‘外星老妈’的份上,这次能靠谱一点吗?”林哲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里面最好装着一张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里面存着个几千万……哪怕几百万也行啊!算你们还有点良心!”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开始动手拆快递。
纸盒很普通,胶带缠得歪歪扭扭,像他母亲一贯的作风。
撕开胶带,打开纸盒,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银行卡。
只有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盒子通体呈墨黑色,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妙的磨砂质感。
盒盖上面刻画着一些极其繁复而古怪的符号,线条流畅而神秘,像是某种未知的文字,又像是星辰运行的轨迹。
林哲瞪大了眼睛,一个符号也认不出来,只觉得这些图案看久了,隐隐有种吸摄心神的感觉。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心里的期待值瞬间下降了一半。
这看起来,不太像装银行卡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墨黑盒子的卡扣,掀开盒盖。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手表。
一块造型非常古怪的智能手表。表盘是深邃的纯黑,没有任何品牌Logo,款式是林哲从未见过的。
它不丑,流畅的线条甚至有种未来的科技感,但也绝对算不上漂亮,朴素得有些过分。
他拿起手表,翻来覆去地检查,表身浑然一体,找不到任何按键,包括常规的旋钮、开关机键、复位孔,统统没有。
“没按键?怎么开机?声控吗?”林哲满心疑惑,用手指敲了敲表盘,又尝试着喊了声“开机”,手表毫无反应。
失望之余,更多的好奇涌了上来。
父母留下这么个东西,总不会只是个装饰品吧?
他犹豫了一下,按照佩戴普通手表的方式,将这块冰冷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腕表,戴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就在表壳与他手腕皮肤紧密贴合的那一瞬间——
“哎呦~!”
林哲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痛呼出声!
他清晰地感觉到,与手腕接触的表壳内侧,突然探出了一根极其尖锐的细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刺入了他的皮肤!那一下又准又狠,像是被毒蝎蜇了一口,剧痛之后是一种奇异的麻痹感。
“我靠!”
林哲又惊又怒,下意识地就想把这鬼东西从手上拽下来。
然而,更让他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他如何用力,那块表就像长在了他的手腕上一样,纹丝不动。
表带与表身仿佛成了一个整体,紧紧锁住他的腕骨,皮肤的接触面传来一种诡异的融合感,似乎那不是一块表,而是他身体延伸出来的一部分。
“怎么回事?!摘不下来?!”林哲慌了,用另一只手死死抠住表带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但表带甚至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
“完了完了完了……这什么鬼东西?不会是外星病毒注射器吧?老子没被债压死,要先被这破表弄死了?”无数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那块原本漆黑一片的表盘,突然亮了起来。
没有开机动画,没有品牌标志。
屏幕直接显示出一行简洁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字体:
【加载中……… 1%】
然后,数字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跳动。
林哲停止了徒劳的挣扎,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他的心跳快得如同擂鼓,呼吸也变得急促。
这超乎理解的一幕,让他暂时忘记了手腕的刺痛和那二十亿的债务。
【加载中……… 57%】
【加载中……… 98%】
【加载中……… 100%】
当数字跳到100%的瞬间,加载提示消失了。
紧接着,一道柔和的、近乎透明的淡蓝色光屏,从表盘上方投射出来,悬浮在距离他手腕约十厘米的空中。
光屏不大,但上面的信息清晰无比。
同时,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叮~”
“恭喜宿主绑定超级任务系统。”
光屏上同步显示着同样的文字。
“只要宿主完成任务,就会获得随机盲盒一个,盲盒内物资完全随机生成。”
“dNA提取完成。”
“宿主:林哲”
“性别:男”
“年龄:20”
“技能:无”
“装备:无”
“等级:1级”
“可开始一级任务权限”
“是否开始任务?”
“是 否”
林哲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床沿。
手腕上的刺痛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源自他受到过度冲击的大脑。
系统?任务?盲盒?dNA提取?
这一连串原本只存在于小说和游戏里的词汇,以如此真实而震撼的方式,呈现在他的面前。
父母是外星人的冲击尚未完全消化,一个看似更超现实的东西,又砸到了他的头上。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闹哪样?
他的人生,从今天下午开始,就像一列脱轨的火车,正以疯狂的速度,冲向一个完全未知的、迷雾重重的方向。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那对来自瓦塔兰雅—Rb19星球的父母,留给他的,除了一个足以压死人的烂摊子,似乎还有这么一块……无法理解的神秘手表。
林哲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悬浮的光屏,以及那最后的两个选择上。
“是”,或者“否”。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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