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城郊的隐蔽庄园里,最后一坛烧酒封泥时,孙通特意让小厮点燃了三炷香。青灰色的烟雾缠绕着陶坛上升,仿佛在为这即将改变通泰商行命运的物件献祭。他捧着那只水晶瓶,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瓶身刻的“玉泉春”三个字,指尖的温度几乎要将冰凉的水晶焐热。
“叶兄,真要这么送去?”他还是有些忐忑,“这水晶瓶比酒还贵,万一……”
“林大家见惯了奇珍异宝,寻常器物入不了她眼。”叶飞羽正将手抄的《兰亭集序》衬在竹浆纸下,细细抚平褶皱,“她要的,是‘惊’——是寻常浊酒里喝不出的烈,是粗麻纸里写不出的润。这水晶瓶,不过是让‘惊’来得更体面些。”
孙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青衫书生比自己更懂“送礼”的门道——送的不是物件,是心意,是眼界,是对方无法拒绝的价值。
一、听竹苑里,初揭锦盒
听竹苑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踩上去咯吱作响。孙通捧着两个锦盒,手心沁出的汗几乎要把锦缎染透,倒是叶飞羽,闲闲地看着路边新冒的竹笋,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茶会。
凉亭里,林湘玉已在等候。今日她换了件湖蓝色的襦裙,裙摆绣着几竿墨竹,发间那支白玉簪换成了碧玉的,更衬得肤色如雪。见他们进来,她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在扫过孙通怀中锦盒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留意。
“林大家。”孙通躬身行礼,将锦盒放在石桌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前些日子叶兄说,听竹苑的茶好,竹影美,只是缺些能配得上这景致的物件。恰好他指点匠人做了两样东西,嘱我送来,请您品鉴。”
林湘玉的目光落在叶飞羽身上,他正望着亭外的竹影,仿佛这献宝之事与他无关。她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叶先生总说些谦虚话。能让孙掌柜如此郑重的,想必不是凡物。”
侍女上前,先打开了左边的锦盒。
素白瓷瓶躺在猩红绒布上,瓶身光洁,映出亭外的竹影。侍女拔开瓶塞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酒香“轰”地炸开,像一团无形的火焰,瞬间驱散了凉亭里的茶香、竹香,霸道地占据了所有人的鼻腔。
林湘玉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自小在郡主府长大,什么贡酒没见过?波斯的葡萄酿,西域的马奶酒,江南的花雕,宫廷的玉液……可从未有过一种酒,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喉头发紧,心头发热。
“这是……”她看向孙通。
“叶兄称它‘烧酒’。”孙通忙解释,“说是用古法蒸馏之术,从寻常酒醅里炼出来的,比寻常浊酒烈上三倍,却清冽得很。”
侍女斟了半盏,酒液晶莹剔透,在玉盏里晃出细碎的光。林湘玉执起玉盏,指尖触到微凉的盏壁,与酒液散发出的灼热气息形成奇妙的对比。她浅啜一口——
先是舌尖被烫得发麻,紧接着,一股热流顺着喉咙往下冲,像一条小火龙钻进胃里,瞬间腾起暖意。但不等这灼热蔓延开,又有一股醇厚的谷物香从舌根泛上来,混着淡淡的药香,竟把那烈性中和得恰到好处,只留下绵长的回甘。
“咳咳……”她没防备这酒如此霸道,忍不住轻咳两声,眼角泛起一层薄红。这抹红落在她素来清冷的脸上,像雪地里开了朵红梅,美得惊心动魄。
“好酒。”她放下玉盏,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哑,却难掩赞叹,“烈而不燥,醇而不腻,清冽得像山涧的泉水,却又暖得像炉边的炭火。袁州竟有这等佳酿?”
“不是袁州原有,是叶兄新创的法子。”孙通适时递话。
林湘玉的目光转向叶飞羽,他终于收回望向竹影的视线,微微一笑:“不过是偶然想到,水沸能成汽,汽凝能成水,酒醅里的酒气,大约也能这么‘炼’出来。没想到真成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这颠覆酿酒业的“蒸馏术”,不过是孩童玩闹的发现。林湘玉却听出了其中的深意——能从“水沸成汽”联想到“酒气成露”,这份格物致知的本事,绝非寻常书生所有。
她指尖在玉盏边缘轻轻划着,忽然道:“这酒,叫‘玉泉春’?瓶身上刻的字,是叶先生手笔?”
“是。”叶飞羽点头,“水晶为瓶,玉液为浆,倒像春泉酿的,便随口取了这名。字是瞎写的,让林大家见笑了。”
林湘玉没再接话,只是望着那半盏烧酒,眸光流转。她知道,这酒若流入京城,定会被那些爱酒的权贵疯抢——不仅是因为滋味独特,更因为这“蒸馏”二字背后,藏着旁人学不来的稀罕。
二、竹纸试笔,暗藏惊雷
第二个锦盒打开时,没有酒香弥漫,只有一沓浅米黄色的纸张静静躺着,叠得整整齐齐,边角都透着利落。
林湘玉执起一张,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眉梢又动了一下。
她用过的纸,从江南贡纸到蜀地皮纸,无一不是精品。可这纸,触感竟比最细腻的皮纸还要温润,却又带着一种皮纸没有的韧劲——捏在手里,不软塌,不脆硬,像握着一片晒干的流云。
“这是……竹纸?”她有些不确定。袁州的竹纸她见过,粗粝得能磨破手指,只能用来包东西,绝不能写字。
“是叶兄改良的竹浆纸。”孙通递上早已备好的笔墨,“用本地的嫩竹做的,您试试。”
林湘玉没有立刻下笔,而是将纸张对着阳光细看。纤维细密均匀,不见半点杂质,透光看过去,薄厚竟也分毫不差。她又取过两张,用力揉搓,展开后纸面依旧平整,没有起毛,没有破裂。
“韧性不错。”她轻声道,终于提笔蘸墨。
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墨色被“吸”了进去,却又不似粗麻纸那般“贪墨”,行笔时毫无滞涩,笔锋的转折、提按,都清晰地留在纸上,连最细微的飞白都纤毫毕现。
她写的是“听竹苑”三个字,笔锋清劲,带着几分柳体的风骨。写完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字,她忽然笑了:“叶先生,你这纸,比我常用的‘澄心堂纸’,还要好写些。”
“澄心堂纸”是江南贡品,一张值半两银子,连宫里的翰林都舍不得多用。林湘玉竟说这竹浆纸“更好写”,已是极高的评价。
孙通的脸瞬间涨红,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叶飞羽却依旧平静:“林大家过誉了。只是想着,袁州竹子多,烂在山里可惜,若能变成纸,倒也能让农户多些进项。”
“农户进项?”林湘玉抬眸,目光锐利了几分,“叶先生可知,这纸若真能用竹子大批做出来,袁州的学子、官府的文牍,都能省下多少银钱?”
她算得极快:“寻常粗纸一张五文,好纸一张二十文,这竹浆纸若成本能压到十文以内,光是袁州府每年的文书用纸,就能省下两千两银子。若卖到周边州府……”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孙通和叶飞羽都懂——这不是“农户进项”那么简单,这是能让一州府库充盈的实业!
林湘玉忽然站起身,走到亭边,望着远处连绵的竹林。晨风吹起她的裙摆,湖蓝色的衣袂与青绿色的竹叶交相辉映,像一幅流动的画。
“孙掌柜,”她忽然回头,目光落在孙通身上,“这酒坊和纸坊,你想何时开?”
孙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谈正事,连忙躬身:“只要林大家点头,立马就能动工!只是……”他看了看叶飞羽,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这两样东西太过扎眼,孙通怕有人眼红,暗中使绊子。”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说到了正题。林湘玉仿佛早有预料,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你想让郡主府出面?”
“是。”孙通的声音带着恳切,“我们不敢多求,只求郡主府能认下这产业,给个‘特供’的名义。我们愿意分三成利给郡主府,每年再特供最好的酒和纸……”
“三成利太多了。”林湘玉打断他,语气平静,“郡主府不缺这点银子。”
孙通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她不愿意?
却听林湘玉继续道:“一成利就够了。但有两个条件——第一,这酒和纸的法子,绝不能传到外人手里,尤其是不能让北边的蒙人或是南边的义军学去;第二,袁州的学子、官府用纸,要按成本价供应,不许抬价。”
孙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磕头:“谢林大家!谢郡主恩典!孙通都记下了!”
叶飞羽看着林湘玉,她的目光正落在竹林深处,仿佛在盘算着什么。他忽然明白,这“一成利”和“两个条件”,看似宽厚,实则精明——既赚了“泽被地方”的名声,又牢牢攥住了技术的控制权,比那三成利更值钱。
三、郡主召见,暗流涌动
孙通还在激动地说着“定当严守秘密”,林湘玉却忽然转向叶飞羽,语气陡然郑重:“叶先生,这酒和纸的法子,你打算就这么藏着?”
“不然呢?”叶飞羽反问,“难道拿出来给人抢?”
“自然不是。”林湘玉微微一笑,“只是这等奇思妙想,藏在袁州太可惜了。郡主听闻先生的才学,又听说了这‘玉泉春’和竹浆纸,还有……那本《石头记》,很是好奇。”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三日后,我要回江陵复命。郡主让我问先生一句——可愿随我同去,当面聊聊?”
这话一出,孙通的激动瞬间僵在脸上,惊讶地看向叶飞羽。他知道,凤凰郡主召见,是天大的荣耀,却也意味着要踏入更深的漩涡——那位郡主可不是好相与的,传闻她手段凌厉,眼光毒辣,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
叶飞羽的指尖在石桌上轻轻点着,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去江陵,意味着能接触到更高层的权力,酒坊纸坊的靠山会更稳;可也意味着,他的“异常”会被更多人察觉,穿越者的身份,随时可能暴露。
但他看着林湘玉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在问:你敢来吗?像在等他继续讲那个未完的故事。
“郡主召见,是飞羽的荣幸。”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三日后,我随林大家启程。”
林湘玉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快得让人抓不住。她微微颔首:“好。三日后卯时,我派人来接先生。”
离开听竹苑时,孙通还在喃喃:“郡主竟要亲自见叶兄……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叶飞羽却没说话,只是回头望了一眼那掩映在翠竹中的凉亭。阳光穿过竹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石头记》里那座藏着无数悲欢的大观园。
他知道,三日后的江陵之行,绝不会只是“聊聊”那么简单。那位凤凰郡主,或许是冲着酒和纸来的,或许是冲着《石头记》来的,又或许……是冲着他这个“奇人”来的。
而林湘玉,这个看似清雅的“林大家”,在这场棋局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引荐者?是试探者?还是……和他一样,被命运牵引的棋子?
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像在催促,又像在低语。叶飞羽握紧了袖中的那支竹纹玉簪——那是他准备送给林湘玉的,却终究没敢拿出来。
或许,到了江陵,会有更好的时机。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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