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顶的罡风卷着铅灰色的云,像无数柄无形的钝刀,割得人脸颊生疼。叶飞羽坠下的瞬间,还能看见崖边那丛开得正烈的野菊被狂风撕碎,金色的花瓣与他一同坠落。失重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巨手攥住,连尖叫都被狂风堵在喉咙里。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后背突然撞上一片柔韧却坚实的阻碍——是峭壁缝隙里挣扎了几百年的古松!这棵松树的根须像无数条苍劲的龙爪,死死抠进岩缝的每一道裂纹,树干却在常年罡风中长得歪歪扭扭,枝桠向河面伸展,仿佛在向命运乞怜。层层叠叠的松针如绵密的铠甲,硬生生卸去大半下坠之势,松脂的清香混着崖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可那股从九天坠落的巨力仍让他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咔嚓——”
第一声脆响从左肩传来,像是冬日冻裂的冰面。叶飞羽眼前猛地炸开一片血红,喉头一甜,殷红的血沫混着碎牙喷涌而出,溅在深绿的松针上,像落了场凄厉的红雪。他眼前阵阵发黑,却凭着本能死死扣住碗口粗的树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骨,指甲缝里嵌进松皮的碎屑。古松的根须在岩缝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冻土与碎石簌簌坠落,崖壁上露出狰狞的黄土,它终究扛不住这千钧之力。
轰然巨响中,整棵松树连带树冠上的人影被从崖壁生生剥离。断裂的树根处还挂着带血的泥土。庞大的树干裹挟着昏迷的叶飞羽,像被天神掷出的巨矛,在半空中翻转数圈,松枝与空气摩擦发出尖锐的呼啸,最后重重砸向崖底奔腾的浊浪河!
“噗通!”
水花溅起三丈高,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灌满口鼻。叶飞羽在混沌中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被投入滚油的活鱼。破碎的松树在浪涛中翻滚,断枝如利刃般划破他的皮肉,湍急的水流像无数只手撕扯着他的衣襟,将他往河心的漩涡里拖拽。他感觉自己像片枯叶在旋涡里沉浮,每一次撞击暗礁都让五脏六腑错了位,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肠子都缠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意穿透残破的衣衫,将叶飞羽从混沌中拽回。他费力地睁开眼,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像一块浸透了水的脏棉絮,随时都会塌下来。耳畔是河水撞击礁石的轰鸣,那声音里带着股不容抗拒的蛮横,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竟躺在漂浮的树冠上,身下的松针还带着湿漉漉的潮气,有几根尖锐的松刺甚至扎进了皮肉里,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浑身的骨头像被拆开重装过,而且装得七扭八歪。稍一动弹,脊梁骨就发出“咯吱”的响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里面搅动,每跳一下,眼前就泛起一阵金星。他抬手想按揉,却见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暗红的血痂下还能看见外翻的皮肉,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发现身上的青衫早已被划得褴褛不堪。原本雅致的月白色长衫,此刻成了挂在身上的破布条,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泥沙。那些血迹在布面上凝成深褐色的斑块,有些地方甚至硬得像块薄铁皮,磨得皮肤生疼。怀里的锦囊沉甸甸的,渗着股河水的腥气,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药味。
解开锦囊的瞬间,几粒被水泡得发胀的药丸滚了出来,外层的蜡衣早已融化,露出里面黑乎乎的药芯,散发着苦涩的气味。锦囊深处还有张折叠的宣纸,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墨迹被水晕得模糊不清,像一幅被雨水打湿的水墨画,只剩“黛玉葬花”四字还能勉强辨认。那字迹娟秀中带着股说不出的幽怨,看得他心头莫名一紧。
“黛玉……葬花……”他喃喃念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
这两个词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澜便沉入水底,连点回响都没有。他环顾四周,陌生的河道蜿蜒向远方,像一条被遗忘的巨蟒。两岸的山峦披着苍黛色的植被,那些树长得奇形怪状,有些树干上还挂着长长的藤蔓,随风摇摆,像鬼怪的手臂。风里裹着水汽的凉意,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我是谁?”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脑袋就像被重锤砸中,剧痛让他猛地抱住头,蜷缩成一团。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古装人影在刀光剑影里厮杀,那些人的脸上溅着血,眼神里带着决绝的狠厉;素衣女子低头研墨时露出的纤细脖颈,阳光洒在她发间,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茶盏里腾起的热气氤氲了眉眼,茶香里混着淡淡的熏香……
更奇怪的是些从未见过的景象——铁盒子在路上飞驰,跑得比最快的马还要快;亮着光的方块里有人影晃动,还能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摆满玻璃器皿的房间里飘着奇异的气味,那些瓶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让人莫名心慌……
河边的翠竹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他脑中竟自动浮现出竹浆纸的制作流程:截竹要选三年生的南竹,那样的竹子纤维最坚韧;沤制需用石灰水浸泡百日,期间要翻动三次,才能去除杂质;打浆时要把握好力度以免纤维断裂,抄纸的竹帘要细如发丝……每个步骤都清晰得仿佛昨日才做过,连指尖该用多大的力气都记得分明。
这些驳杂的记忆像乱麻缠在脑子里,却独独理不清“自己是谁”。他甚至能想起怎么酿酒、怎么打铁、怎么计算土地的面积,却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想不起家在何方。
夜幕降临时,河谷里传来狼嚎,悠长而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叶飞羽把自己缩在树冠最茂密的地方,紧紧攥着湿透的锦囊。锦囊边角磨得光滑,想来是被时常摩挲的缘故,可他想不起自己曾在何时摩挲过它。黑暗像潮水般涌来,渐渐淹没了河岸、山峦,最后连天上的星星都吞没了。
“我是谁?”
黑暗里,这个疑问再次浮现,带着浓浓的茫然飘向远处的水声里,再也没有回来。
次日天刚亮,树冠载着他继续向下游漂去。两岸的山峰如黛色屏障连绵不绝,遮得天空只剩窄窄一线,若非正午时分,连太阳都难得一见。河水在这里变得碧绿清澈,倒映着两岸的奇峰怪石,那些石头有的像奔马,有的像卧虎,还有一块巨石酷似人脸,正冷冷地俯瞰着他这个不速之客。悬泉瀑布从崖壁飞泻而下,砸在青石上溅起碎玉般的水花,那声音震耳欲聋,像是大自然在发怒。
这般景致本该令人驻足,叶飞羽却毫无欣赏的兴致。秋日的阳光竟带着盛夏的灼意,晒得他头晕目眩,裸露的皮肤被晒得发红发痛。漂流途中几次险象环生,树冠擦过暗礁时剧烈摇晃,断枝在浪涛里打着旋儿,像随时会散架。有一次,他甚至被甩到了水面上,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等他挣扎着爬回树冠时,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只能瘫在那里大口喘气。
衣裳被浪花打湿又被晒干,反复几次后,布面硬得像块板子,磨得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向水面,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却在看见倒影的瞬间愣住了——水面像一面模糊的铜镜,映出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脸颊上多了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像一条爬在脸上的蜈蚣。
可此刻哪顾得上容貌,伤口发炎让他发起高烧,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摇摆。他知道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伤口若化脓感染,在这荒郊野岭便是死路一条。他试着嚼了一粒锦囊里的药丸,那苦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像吞了一把黄连,可他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希望这药能有点用处。
越往下游,河面渐渐开阔,水流也缓了许多。两岸的山峦褪去锋芒,化作平缓的丘陵,河谷里渐渐出现了农田,田埂上还能看见劳作的人影。那些人穿着粗布衣裳,戴着草帽,手里拿着锄头,动作慢悠悠的,看起来一派安宁,与上游的荒蛮截然不同。
第三日清晨,漂浮的树冠被洄流推向一片沙滩,重重搁浅在卵石堆上,发出“嘎吱”的响声,仿佛在为这段漂流画上句号。叶飞羽昏昏沉沉中听见人声,那声音里带着好奇和兴奋,像一群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几个穿着短打的后生正围着大树议论,他们的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皮肤被晒得黝黑。
“这树料不错,看这纹路,是上好的松木,抬回去给老木匠看看,或许能做套桌椅。”一个高个子后生拍着树干说,手掌拍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先别急,你看这树杈上——”另一个矮胖的后生指着叶飞羽藏身的地方,语气里带着惊讶。
几个人立刻扒开枝叶,发现了蜷缩在里面的叶飞羽。他烧得满脸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像被晒干的树皮,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还有气!快喊少庄主!”矮胖的后生反应最快,扯着嗓子朝远处喊去,声音在河滩上回荡。
不远处的草地上,几十个年轻后生正在练拳。为首的汉子身材魁梧,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青色短打,腰间系着宽腰带,将腰身勒得紧实。他出拳如风,每一拳都带着破空之声,拳风扫过带起阵阵尘土,落在周围的人身上,可那些人丝毫不在意,只顾着一招一式地跟着比划。
听见喊声,那汉子大步流星地奔过来,粗布短打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跑动间脚下生风,显然是练家子。他就是牛家庄的少庄主,牛文铜。
“怎么回事?”牛文铜蹲下身,探了探叶飞羽的鼻息,眉头紧锁,像拧成了一个疙瘩,“伤得很重,还在发烧。快找副担架来,送回庄里请张郎中。”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个后生立刻行动起来,解下腰间的腰带,又在附近找了几根粗壮的树枝,用茅草捆扎,很快就做成了一副简易担架。牛文铜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叶飞羽挪到担架上,动作竟比寻常武夫多了几分细致,生怕弄疼了他。
“少庄主,这小子来路不明,贸然带回庄里,会不会有风险?”有个后生小声提醒,脸上带着顾虑。他们庄里虽然安宁,但也听说过外面有歹人装成落难者骗人的事。
牛文铜头也不抬地摆摆手:“救人要紧,哪管那么多。是人是鬼,等他醒了自然知道。要是见死不救,那才丢了我们牛家庄的脸面。”他的语气坚定,眼里闪烁着正直的光。
担架在田埂上颠簸着前行,压得路边的野草弯了腰。叶飞羽在半昏迷中感觉自己被抬进了温暖的屋子,鼻尖萦绕着草药的清香,那味道虽然苦,却让人莫名安心。朦胧中,似乎有人用布巾擦拭他的额头,那触感轻柔得像春日的风,带着股淡淡的皂角味。
他不知道,这场意外的漂流,正将他推向一段全新的命运。而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黛玉”,那个让他困惑的“自己”,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揭开所有的谜团。此刻的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眼皮像灌了铅一样重,很快又坠入了沉沉的梦乡,这一次,梦里没有破碎的画面,只有一片温暖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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